斯特普尼和格林威治,1535年圣诞节—1536年新年
圣诞节早晨:他急匆匆地出来,想看看接着会有什么麻烦。一只大蛤蟆挡住了他的去路。“是马修吗?”
从那只两栖动物的嘴巴里,传出一位少年的开怀大笑。“我是西蒙。圣诞快乐,先生!最近好吗?”
他叹了口气。“过度劳累。你孝敬父母了吗?”
学唱歌的孩子们夏天都会回家。圣诞节期间,他们会忙于演唱。“先生,您会去见国王吗?”西蒙呱呱呱地说。“我敢说宫里的表演不如我们的好。我们在排演《罗宾汉》,里面还有亚瑟王。我扮演梅林的蛤蟆。理查德·克伦威尔大人扮演教皇,他还有一个讨饭碗。他大声喊着‘好心人,行行好’。我们不给他施舍,而是给他石头。他威胁说我们会下地狱。”
他拍了拍西蒙那满是疙瘩的皮肤。蛤蟆笨拙地一跳,给他让开了路。
从金博尔顿回来后,他就一直在伦敦:深秋时节,城里日益萧索和阴郁的傍晚,以及早早降临的夜色。宫中沉闷乏味的事务安排使他难以脱身,只能从早到晚埋头工作,再伴着烛光伏案至深夜;有时候,他恨不得用重金换取出去透透气的机会。他正在英格兰比较富饶的区域购置地产,却无暇去看上一眼;因此,那些农场,那些掩映在筑有围墙的园林中的古老庄园,那些建有小码头的水道,那些可以钓起金鱼的池塘;那些葡萄园、花园、凉亭和小径,对他而言仍然只是概念,全都是纸上的构想,是账簿上的一连串数字:不是羊儿啃过的边缘,不是母牛站在其中草深及膝的草场,不是有一只白鹿微抬起一条腿、在其中瑟瑟发抖的高矮丛林;而是羊皮纸上的领地、租契以及由文字条款而不是古老的树篱或界石标出范围的不动产。他的英亩是理论上的英亩,是收入的来源,是他深夜里一觉醒来、在心里探索其地形时感到不满的根源:在这些阴沉或寒冷的黎明之前再也无法入睡的夜晚,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财产所带来的自由,而是他人的擅自闯入,他们的通行权和穿行权,他们的强词夺理和固执己见,使他们得以侵犯他的边界,干涉他对自己的未来的平静占有权。天知道,他可不是乡野小子:尽管他当年是在码头附近的街道上长大,背后就是帕特尼荒野,一个容易迷路的地方。他经常长时间地在那里玩耍,跟伙伴们一起奔跑:那都是些跟他一样粗野的男孩,都躲着自己的父亲,躲开他们的皮带和拳头,躲开那种只要他们站着不动就威胁要让他们接受的教育。但是伦敦把他拉到了她的城市心脏;早在他乘坐秘书官大人的专用游船在泰晤士河上航行之前,他就知道她的水流和潮汐,知道船工们随随便便就能挣到多少,通过卸载船只以及用手推车将货箱推上河岸,送到那些沿着海滨排列的漂亮宅邸,贵族和主教们的宅邸:如今,他每天都与那些贵族和主教们坐在一起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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