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乔环顾四周,见茶馆里多是一些穿了汗衫短裤的男人,面前都是一壶茶,几块点心。在她身后的一个墙角那里,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大碗,大呼小叫的,很是热闹,就用眼神示意薛睿去看。薛睿看了说:“那是在掷色子,小赌怡情。海南人还是比较爱赌的。”
王乔说:“说到赌,我就想起我的小舅爹了,在我来海南之前不久,他去世了,睡觉的时候走的,安安静静没有打搅任何人。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家人都担心他没儿没女的,老了该怎么办,没想到他没病没灾的就这么在睡梦里走了,他不需要也没有麻烦到任何人。我的这个舅爹从小就不事稼穑,到是爱干净,像他这种人在农村是很被瞧不起的。但他有一样本事,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当然,也不是做什么大生意,按他年轻时候的话说叫‘投机倒把’,他口袋里装上一些钱,就甩了手出去混上一年,到过年回家,总能带不少钱回来,少则七八万,多则一二十万。这个钱,在九十年代初是个大数字。而每次回家过年,他除了吃喝就是赌博,每一次都把钱输得干干净净,无一例外。然后,再甩了手出门,到下一次过年,又带了十万二十万回家过年,再烂赌一通,又输个精光。年复一年,机械重复。有一次过年回家,我姥爷就和我姥姥商量,让舅爹拿出十万存在我姥姥这里,剩下十万八万拿去赌,即便输了,在我姥姥那里还可以余下十万,到底比输光了要好。和舅爹一商量,他也同意了,拿出十万给我姥姥。没想到第二天夜里,都一点多了,我姥姥姥爷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下了床开门一看,是我舅爹来了,说输光了,要拿三万去赌,就给了他。然后,三点多,又是他来敲门,我姥爷急了:‘给他给他,钱都给他,他是不输干净不罢休’……就这样,我的这个舅爹,每年机械重复做了人民币的搬运工,一生未娶,又安静离去。果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小的时候,偶尔回姥姥家过年,但能遇到他,他一准带着我去到人家家里,总能受到按当时农村的标准最为夸张、最为丰盛的招待。我怀疑那些热情招待他的人,都是拿他当做财神,惦记了在牌桌上吃定了他的人。他未必不清楚,但他只要那刹那间的刺激,且无怨无悔。他不是没赢过大钱,但最终一定要输光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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