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上了麦子,那地就像刚剃过的头,新鲜中透着一种别扭。孔繁花的腰也有点别扭。主要是酸,酸中又带着那么一点麻,就跟刚坐完月子似的。有什么办法呢,虽说她是一村之长,但家里的农活还是非她莫属。她的男人张殿军,是倒插门来到官庄村的,眼下在深圳郊外的一家鞋厂打工,是技工,手下管了十来号人。殿军自称在那里“搞事业”。种麦子怎么能和“搞事业”相比呢?所以农忙时节殿军从不回家。
去年殿军没有算好日子,早回来了一天,到地里干了半晌,回家就说痔疮犯了。几天前,繁花接到过他的电话。能主动往家打电话,说明他还知道自己有个家。繁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本来想说,村级选举又要开始了,想让他回来帮帮忙,拉拉选票,再写一份竞选演讲词。上次竞选的演讲词就是殿军写的。上高中的时候,殿军的作文就写得好,天边的一片火烧云,经他一写就变成了天上宫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现在就到了要用他的时候了。可是她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他就又提到了痔疮。他说厂里正赶一批货,要运往香港和台湾,不能马虎的,同志们都很忙,他也很忙,忙得痔疮都犯了,都流血了。“同志”两个字人家说的是广东话,听上去就像“童子鸡”。可说到了“台湾”,人家又变成普通话了。他说,他是在为祖国统一大业添砖加瓦,再苦再累也心甘,还说“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繁花恼了:“我那一半就算了,全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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