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大嫂一听梁川这话倒是多看了梁川两眼,说道:“难怪我说呢今天早上出门倒夜尿的时候怎么看不见你们家那窝了,敢情一把火给烧没了。我说三啊,我记得你原来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屎来,现在怎么这么能说会道了,你家那娘子给你吃了什么药,也分我一点,我给我们家那死鬼也吃吃。这前不久不是才的说你进了山给摔残了,这哪门子的风怎么刮你头上,有钱了?不是抬回来等死都没钱治了,这还有钱买地盖房子?”
这招弟嫂嫂人长得凶横,那些更是连珠炮一般,一张口绝对不想落下风,叽哩咕噜地一连串讲出来跟个无底洞里跑出来的老鼠一样,没完没了的,梁川知道跟这种人你再怎么缠斗,掉价的只是自己,说道:“嫂子地匀一点给我,你出个价钱吧!”
招弟的嫂子骨子里就是嫌贫爱富之人,嫁到郑家之后苦日子过怕了,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平时家务农活更不操持,这一听钱立马就来劲,看梁川这模样倒像是真的想拉起个宅子,脑光子一转,拉着梁川比自己老公还亲热,一改刚才吃人的嘴脸,道:“我说三儿,最近不见,真的气度都变得不一样,嫂嫂好说话,你给嫂子讲讲哪块地,什么价钱?”
梁川说道:“顺着外面这条去凤山乡里的路,与我家挨着的,不多,就一亩来地吧。”
“是你家边上那块地啊,好说好说,不知道三儿你出多少钱呢?”
坐在门槛上一个早上一言不发的大哥一听梁川想买他家边上的那块地,终于说话了,但是话里也没啥底气地说道:“那块地准备给爹留作坟地的,不卖!”
嫂嫂不乐意,掐着腰,走到招弟大哥跟着,又是指着他的脑袋直接开骂道:“你个软得像条虫的窝囊废,不卖地,你倒是赚点钱给老娘花销啊,你爹都快饿死了,要不是老娘我苦苦撑着这个破烂光景,你们爷娘早都要上街要饭去啦,那块破地留着干嘛?给你家老鬼百年后入土吗,你家老鬼没入土,老娘都要先你们一步饿死在这狗窝里面!你看看家里的米还能下几天的锅?有本事不卖地,先去把米给老娘弄来啊!”
梁川看着实在有点不靠谱,这又是招弟他家自己人,自己要是回头拿了他们的地,他大哥和他爹爷俩不乐意,那不是伤了和气,便说道:“哎,看这情况你们家也要先盘算盘算,我先回一趟家,实在不行,就算了。”
招弟大嫂一看梁川要走,心下也急了,一把扯住梁川说道:“别急着走呀三儿,这个家里我说了算,这地你给个两贯钱就卖你了。”
梁川说道:“我现在身上也没带这么多个银钱,这样,我先回艺娘那里取些钱,回来再商议如何?”
“我说三儿,那你可快些啊,价钱咱们好商量啊!”
从招弟的家里出来,一路上招弟的脸先是一阵臊红,然后由红转黑,黑得能滴出水来,最后耷拉着个头,脸上有一点年轻人应有的朝气、活力。
都说家是归宿,这个家却是有家不得回。。
刚刚那一幕梁川完全看在眼里,因为本身也是农村家庭出身的梁川对这种农村最底层家庭间的茅盾,也是眼见耳濡不少,心里是身有感触,他没有说招弟啥,反而劝道:“招弟啊,你家这个情况我没想到严重到这种地步,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投个好胎一辈子享福不尽,投不好胎只能算运气不好了,下辈子再说了,人生在世,大把的美好时光等着我们去享受,像你嫂嫂这种人,不用去理会她。”
家庭是很多人自卑的根源,招弟心里也怕梁川看不起他,家长里短的,传到外面都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梁川不仅没有嘲笑他,还安慰他,招弟摇摇头看着梁川,苦笑道:“我们家几辈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不偷不抢,日光过成这样我们也不愿意,都怪我娘死得早,我娘身子又不好,做不了重活,我爹一直叹气说可能不能帮我娶媳妇了,我经常跟他说娶不到就娶不到呗,万一娶到一个像大嫂这样的,这个家就得拆了。。。”
梁川拍拍他的肩膀:“男儿大丈夫,咱们事在人为,要的就是把日子过好了,他日你自己也会成家立业,找个温柔的媳妇和和美美的,三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娶个跟你嫂嫂一样的母大虫!”
招弟抬起头感激地朝梁川笑了一笑。
梁川嘿嘿一笑道:“你嫂子这款式是极品,是人介绍的还是你大哥自己带回家的?”
“好像是村里一个叫凤英的媒姑子给搓和了,唉,搓和的什么人啊。。”
梁川心里却想,这事估计也不能全怪你嫂子,看你大哥的样子骨头也有点软,一点担当也没有,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你说一个家烂包成这样他会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梁川问道:“不过这地好像是要给你爹百后后当福地用的,咱们抢过来盖房子我怎么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会,种点什么不好,这么大一块好地我嫂子哪里舍得拿来当坟地,他们八成是一唱一和想把价钱给抬高了,以前我嫂嫂就想等我爹死了就把这些房子地啊全卖了,躲得远远的。。”
躲躲得远远的。。招弟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无奈。
他这个年纪说大也不小了,可是心性跟孩子似的,就是没人带没人教,唯一的亲人巴不得把他这个包袱给甩了。。这滋味能好受吗?
梁川皱了皱眉道:“走咱去找村保正,问问其他的地是谁家的。”
招弟领着梁川往村保正的家走去。村保正,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村书记,村主任这类的农村基层干部,古代天高皇帝远,皇帝的威慑力很难影响到这个封建建筑最底层的这些面朝黄土的农家人,对他们来说,这些个保正已经是村子里乡子里说话最管用,最能抬头挣面子的人物了,至于县太爷,见一面玩不好还得先交出半条命,那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当时梁川身上的骨头全断了以后,何麓的保正也是姓何,估计就他们这个姓是土生土长的,正巧郑三叔家就在何保正家不远处。
何保正家大业大,不过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说到底他也是个农民,也是在地里刨食营生的,家里好几亩地都是他和他老伴两个人一起操持,家里有个小孩,说是想到外面去见识一下,出去几年了,一点音信都没。
两个人说着走着一会就走到了何保正的家门口,何保正的家一看就是很有年头了,但是墙高院深,标准的南方大厝,依希还能看到往日的气派。
家门口有一棵很高大的香樟树,老村成荫,郁郁葱葱。家门口两扇木板门通透地敞开着,招弟和梁川站在门口,扣了几下门环,对着屋子里高声喊道:“何保正,何保下?”
两个人头朝家门里望去,只见天井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正坐在一块条凳上砍着芥菜,芥菜的菜芯被砍出来,然后放到酱缸里去腌成咸菜。
那老太婆一听门外有人喊他,放下手里的刀,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门外面,回应道:“谁啊?”
招弟拉了一下梁川,梁川跟着招弟进了何保正的家,对着坐在条凳上的老太婆先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婶娘您好,我们找何保正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