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放下竹篾走到孟母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家死鬼早上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人影呢,大娘你找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蒋里正跟我说咱们村子里有一人叫梁川,他知道我儿为什么会变成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我想来问问保正大人,这个梁川家住哪处,我老太婆好去寻他问个明白。”
梁川!一说到他们东家的名字,在座的几个人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何氏最为尴尬,她不清楚个中缘由,眼睛看得这孟良臣肯定脑子被人打坏了,万一人家梁川跟孟良臣有过结,自己告诉了孟母梁川就住在这里,那不是给梁川添麻烦,一时间何氏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艺娘。
艺娘听了,走了过来问道:“孟大娘你找我家那位,不知道是什么事?”
孟母听说梁川就住在这里,立时就激动了,手颤颤地指着自己的儿子道:“我要问问他,我好端端的一个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梁川他人在哪里,你让他出来与老太婆说说。”
艺娘让杨秀去喊梁川出来,梁川今天没去店里面呆着,收保护费的现在正在兴化大牢里喝茶,没什么会来找麻烦,他也就没去店里面了。
“大娘你进来屋里面坐,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三哥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他做错的,我先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个,赔个不是就行了吗,天杀的啊,你们究竟对我孩儿造了什么孽啊?”孟母情绪爆发,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出来啦,那可太好了,咱们可以好好讨论讨论上次没说完的!”
梁川人未到声先到,最让人痛恨的是脸上竟然还笑嘻嘻地挂着笑容!
几个女人一看梁川竟然还吊儿郎当的,一个劲地给梁川使眼色,仿佛在告诉梁川,不要笑, 人家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来了。
孟母看到梁川从宗祠里走了出来,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焰来,恨不得撕了梁川,生食梁川的肉,道:“你就是梁川?”
“大娘你好,我就是梁川。”
“还我儿来!”
孟良臣拉住自己的母亲,咧开嘴笑了,他,终于恢复了一丝正常:“我现在一天不听你胡说八道我就浑身不舒坦!”
孟母一见到梁川就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式,梁川知道这个小子是怎么弄成这回事的,虽然与自己有关,但并不是打的或是逼了来的,只能怪这个书生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见不得比自己有才学的,刺激一下,就疯掉了。
要知道天下学子如过江之鲫,出仕的不入世的,强中更有强中手,他在兴化如果能算得上人物,放眼天下,那还说不准呢。
“大娘,您先别激动,急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要不是再这样激动,那我不敢和你说话,等您静下来了,我再详细和你细说。”
梁川的话说得客气,而且有理有节,孟母看在眼里倒是立刻就听进了。原来她听了蒋里正的话,蒋里正把话说得暖昧不清,自己先入为主,倒是以为是这个梁川动手将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了,也没往其他方面去想。蒋里正只是说梁川清楚,并不表示是梁川做的这件事。
自己辛辛苦苦让儿子读书识字,就是不想做一个没脑子莽汉,懂得礼义,懂得处世。她也讨厌那种遇事只知道道讲蛮力,动手动脚的粗鄙野人。她本以为这个什么会人如其名,也是一个简单的乡下汉子,没想到梁川讲起话来谦恭有据,倒是自己像一个泼妇骂街有辱斯文。
“梁川先生,对不起刚刚是老妇我失礼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在狱里受了怎么样的折磨求求你告诉我!我拖着这把老骨头进京告御状也要去!”
项阳先是一把通子晦气事讲了一遍,接着又说道。
“哎,怎么说呢,年前我被人陷害,也被捕快抓进了兴化大牢。当时我在大牢里碰到了良臣,这小子没吃过社会的亏,有这么一番境遇也是对他有好处,吃一堑长一智,不经百炼锤哪得百锻钢,我也相信小孟的为人,大娘,以前的事咱们就当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明天会更好的!”
梁川说得详细,但听起来就像在胡说八道,这故事离奇曲折一样,艺娘她们听着感觉不可思议。
孟母听完梁川的描述,自己的怔怔地,人也低落了下去。自己的儿子她比谁都要了解,这个孩子从小心比天高,傲气十足,读了几本春秋论语就敢指点江山天下,人家普相公肚子里也只有半部论语。 自己儿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不像是被人打伤的,嘴里还神叨叨地重复念着一句诗。。这怕是碰上比自己才气更高的人折了心气,才得了魔怔,人都发疯了。
孟母此时如同她儿子一般,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问因由,领着儿子就想回家。本想读书会个三分道理,做人有个傲骨,怎想到会走上别一个极端去了呢。
知子莫若母啊。
孟良臣挽着母亲走到家门口,没还进门,被孟母拦了下来。孟良臣很奇怪,只见孟母独自去山上的文旦柚树上剪了好多柚子叶。文旦柚是红心的,每年汴梁都会有专门的人来,采好大一批送进宫内给官家皇室享用。
柚子叶浸水洗个澡,把从班房里带出来的衣物全部换掉,再跨过一个火盆,这就是欢迎从班房里回来的人的习俗,也是去掉大牢里的霉运的习俗。
孟母一天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先是看到自己儿子出狱了,高兴不已,接着得知自己儿子变成一个傻子,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再碰到梁川,没想到梁川竟然又让儿子恢复了正常。一天之内情绪大起大落,正常人早就心智受损,像孟良臣一样失心疯了,可是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孟母可不能疯,再怎么样他都要坚强,否则可没办法照顾儿子。
孟良臣自己身子清洗了一番,坐在屋门口,打了一盆水,孟母拿了一点皂荚,给儿子洗头发。
孟良臣的一头长发乌黑光亮,而自己的老母亲的头发经历了这些的风波已经花白,正常来说这个年纪,别人都叫她大婶,现在称他为婆婆也不过分了。
“孩子以后咱别要强了,安安稳稳地这山里写写字,图个平安好不好,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斗不过那些奸恶之徒,不要再去和他们趟这一个浑水了好不好,娘求你了孩子。”
孟良臣经此一遭,初初恢复过来,只是静静地坐着,让母亲那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自己的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更加平静了,还是更加不平静了,他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地淡定了而已。
“孩子你不说话,但是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的心气太高,就像人家梁川说的,心气太高迷失在功名一途,才会走入魔怔。可是心气高有用吗,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不是吃官家饭的料,再苦苦追求最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啊孩子。”
孟母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卷入什么斗争之中,苦苦哀劝着自己的儿子。
孟良臣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