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01-15 11:40:18
31-2
背后那桌学生正猜拳劝酒,吃得甚是喧闹;那三个中年人也惬意小酌,聊着一些家常事,不时开怀大笑;只有边上那对男女看似对这环境好不舒心。
只见得那女子皱起眉头、嘟着嘴巴道:“老常,说了别来这种破地方吃,又脏又乱,闹哄哄的,多糟心!”
那中年男子抓过女子的小手,轻轻摸了一把,安抚着笑道:“这不是为了安全嘛!那母老虎动不动就到那些会所门口蹲着,多唬人。咱跑到郊区小店,吃点地道的烟火美食,多好。”
女子听了,将手一抽,戳了下男子的额头,极为不满地哼道:“你一个威风八面的大老板还怕一个麻脸村婆?平时的贼胆都哪去了?”
那常姓男子极为尴尬,慌忙把脸凑过去低声说道:“哎,我的小祖宗,你别在这闹!小点声!乖点,快吃。吃完了,我开车带你去郊外泡温泉,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那女子偏不依不饶地叫道:“怎么吃?吵死了,那帮破民工!”
那些学生闻得此言,纷纷放下手中杯筷,恼怒地看了过来。有两个还站了起来,狠狠地喝道:“什么叫破民工?我们倒是看看你又是哪根葱!”
常姓男子赶紧起身,呵笑着赔礼,然后叫来服务员催促上菜。那女子见状,终于闭起嘴巴,生起了男人的闷气。
章天问向着旁边俩人扫了几眼,那女子脖上没有纹花。于是,他也懒得理会,只自顾自地饮着烧酒,吃着烤串。
正吃饮间,店门被“吱呀”一声重重推开,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大步行了进来。
这名男子看起来甚是奇怪,衣衫虽破却不是太脏,头发很长又没有似乞丐般蓬乱,皮肤岰黑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粗糙。
此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有点像睡桥洞的流浪汉,偏偏他身上有一丝别样的气质让人觉得事情又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径直走到第三排桌子坐下,就在那对男女的前边。店家服务员好似认得此人,快步走了上去,笑着问道:“钟胜,还是老三样吧?”
那人也不言语,随意点了点头。
服务员便高声往后厨喝道:“一碟花生米、一碟酸萝卜,再烫一碗老烧酒。”
那女子却更不乐意了,边捏着鼻子边尖声叫道:“哎,那个服务员,你们怎么能把要饭的也放进来?你没看那一身脏死了!你让我们怎么吃饭?”
服务员赶紧走了过去,满脸堆笑地赔礼,然后让那叫钟胜的男子搬到最外面靠着门口的位置去。
钟胜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满,让他搬就乖乖地将餐具搬了过去,一个人哆嗦地坐在门边。
顷之,酒菜上桌,他直接用手拈着花生米就着烧酒就吃将起来。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天、天下雨,小狗、小狗叫,老婆、老婆也不见了…”。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他喃了一遍又一遍。
那常姓男子更是不满,直接将老板唤了过来,指着钟胜一脸气愤地训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你看那都什么人?”
老板摸了下圆圆的秃头,又摸了摸肥大的肚子,尴尬地笑道:“那不就是个可怜人嘛!”
那些学生纷纷望着那对男女,眼神里甚是轻蔑和不屑。那三个穿睡衣的中年人也放下酒杯,笑吟吟地旁观着。
钟胜三两口便已将那碗烧酒饮了个底朝天,砸吧着嘴,往里添了些开水,又一饮而尽。
他吃了几粒花生米,那手又忍不住哆嗦着摸向口袋,偏偏翻了个遍也没再摸出一个子儿来,只得再往碗里添水。
常姓男子眉头紧锁,对店家说道:“快,他吃完了。你让他赶紧走吧,这开饭店也得讲究不是?”
店老板望着点了一大桌菜食的俩人,又看了看钟胜,似是甚是为难的样子。顷之,他转过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这时,章天问说话了:“谁说那老兄吃完了?老板,再烫两壶烧酒、一碟卤牛肉、两把烤羊肉,我还没请他吃酒呢!”
日期:2022-01-16 19:3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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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老板停在原地,转过头来,霎时有点不知所措。
章天问直接站起,走到钟胜的桌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位大哥,我请你吃酒。过来吧,我一个人饮得真是无聊。”
说完,他一边拾起钟胜的酒碗,一边撇头示意让其跟着过去。接着,他看也没看旁桌一眼,只笑呵呵地跟店家说道:“老板,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让服务员上菜啊!不是怕我没钱买单吧?”
后面那一桌的学生都故意齐声叫好,同时大声喊着老板上菜。
那对男女即气愤又尴尬,他们再也吃不下去,唤过服务员结账便匆匆推门而出。才过了半刻,那女子却又推门返回,叫唤服务员打包,店内更是哄堂大笑。
钟胜平静地坐在章天问对面,盯着酒碗,只顾自喃着。
过了一会,那店老板亲自拎了几壶烧酒过来。他先给俩人倒满,然后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呵呵笑道:“这位小哥,我也凑一个,如何?这顿,我请了!”
章天问笑道:“欢迎,人多热闹酒才香嘛!只是我说了请这位大哥吃酒自然得作数,下次您请,哈哈!”
对面的钟胜也不客气,大口饮着酒,吃着卤牛肉。
那店老板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摇头叹息。
钟胜见他半天没动筷子,抬头说道:“韩三,你咋不吃呢?”
店老板笑道:“你多吃点菜,我不正喝着嘛。”
章天问见状,问道:“你们认识?”
韩三道:“当然,我俩可以说是发小了。以前一条巷的邻居,挺好的一个伙计,读过大专,在前面那条服装批发街做过小老板。他爹妈去世前还给他留了两套房子,妥妥的拆迁户。可惜啊…”
他点了点脑袋,继续说道:“可惜遇人不淑,娶了个祸水,家被败尽,这里也不太灵光了。”
钟胜却像没有听见,埋头饮了一口,又开始喃道:“天、天下雨,小狗、小狗叫,老婆、老婆也不见了…”
韩三摇头叹道:“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文化也过得去,说钱也算小富小康。那女人还不满足,听说是勾搭上了一个花卉场的大老板。那能开苗圃花卉场的人自然有的是背景和手段,那人为了逼他们离婚,先是搞倒了他的服装批发店子,还教那女人骗卖了房子,骗光了拆迁款,硬是把人给整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当时就应该劝他不要贪图年轻漂亮,娶这种水性杨花的恶毒女子。要是找一个普通点、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那便多好!哎,可惜世事不能重头来啊!”
章天问听了,甚觉唏嘘,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举杯饮酒。
钟胜却认真说道:“韩三,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收集了很多的宝藏,矿泉水瓶、纸箱、铁盘,啥都有。等我卖了钱,就能把小虹接回来了。”
韩三哭笑不得,举碗说道:“挺好,别去外面乱惹事,好好攒钱。来吧,一起喝一个。”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钟胜便要离去,他支吾着说道:“我要回去了,晚了那些歹人会偷我的宝藏,那我就卖不了钱,接不回小虹了。”
说完拍拍屁股,站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却不忘回过身来感谢章天问请酒。
韩三微笑摆手,让他当心雪天路滑。说完吩咐店里的一位伙计悄悄地跟在后面看一程,怕他喝了酒生出事端。
章天问目送着钟胜的背影离开,转头问道:“刚说了他没了房子,那像今晚这冰天雪地的,他住哪里呢?”
日期:2022-01-16 19:36:48
韩三道:“他父母离世后,他在西都已没了什么亲戚,只有一些疏远的堂亲在乡下。我们曾把他送去过福利院,但待不住,没几天就跑出来了。
“后来,他在前面街口那个服装批发市场后边的老办公楼的楼梯间里用一个大木货箱安了个窝。他这人脑子不好使了,但以前的一些好习惯没丢。爱干净,三天两头去批发市场的物业澡堂洗澡;他捡的那些破烂也听话地放在办公楼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码得整整齐齐的。
“批发市场的老板以前跟他很熟,也是个心善之人,便也没驱赶。我们这些老邻居、还有以前他在市场的老同事都会不时地接济一些吃的、穿的、盖的。但他每天就喜欢穿那个破女人给他买过的唯一的那件破衣服。
“你说那女人如此对他,他还像是着了魔般念念不忘。哎,真是个可怜的苦命人那!”
章天问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自忖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吧。只是可惜钟胜之情,实是所托非人。”
想到此处,他举起酒碗与韩三碰杯尽饮,俩人聊起这世间无奈之事,皆甚为唏嘘。
顷之,他再问韩三和店里的服务员,可曾见过脖子上纹有玫瑰花的年轻女子,可惜他们都未见过。
酒已尽兴,章天问与店家抱拳告辞。
行出长街,天空已鹅毛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