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咱们车间有他们压着没机会,可不代表以后厂子不行了,或者说你跳槽高飞了,没其它机会,你觉得呢?”
周国强没料到,平常人狠话不多的赵主任,今天会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不论对方提及想给他晋升机会的事,是真是假,单单后面几句肺腑之言,足以说明赵主任的为人和胸襟。
“主任……我……”
周国强状态不佳,他有好多话想说,可身体不允许他持续输出。
“其实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说实话我脾气一上头,认死理谁也拉不住。又不会喝酒应酬,咱就是一心想着怎么提高生产效率,怎么解决各种难题。”
“谁曾想,这新厂房一落户,总经理找我谈话,直接把我提到如今这个位置。你想想,这个位置有多少人想上?旧厂除了调走去卫县分厂的和退休的,余下各车间正负主任不下十人。”
“论资历我不够,论背景也没有,总经理给我的理由是,新厂区需要打破传统,需要新鲜血液,若是换枪不换药,走不了太远。”
“其实很多事,不仅我做不了主,就算是明面上的总经理,他也做不了主。”
赵主任有点收不住话匣子,周国强感觉的到,他与其它主任不同,很另类,准确的说他不太像一个正个八经的领导。或许这些心里话,他无人可倾诉,或许他在周国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总经理,还有做不了主的事?”
周国强十分好奇的插了一句,毕竟那个层面,是他难以接触到的。
“当然,总经理上面还有董事会,他不过是第二大股东,上面还有个不怎么露面的大领导。”
“所以说,很多事你不能只看表象,咱们厂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的很。说实话我都没有开人的权力,就算有也不会轻易使用。”
“毕竟,来这上班的,哪个不是拉家带口。更何况你哪知道谁背后有啥关系,大楼上那一批人,说白了就是一群拉家带口的吸血鬼,全仗着你们这些工人喂养。”
“工人都不容易,谁还没点脾气。只要不动手,就都能说的过去。你有感觉到吗?从今年开始,厂子的问题就已经开始显露了。”
“哎呀,今天这是怎么了?话有点多,咱们别去医院了,那里排队挂号人多还得等,我带你去一家私人诊所,那大夫看的挺不错。”
不过十五分钟,从新厂区到市区,不得不说车子配置高,速度起来也不觉得飘,往常蹭杨师傅的车,偶尔上个一百二十迈,车身就开始晃,大多时候用时二十分钟。
“呵,哪都行!”
周国强只想快点找个正经大夫给瞧瞧,大医院的确是麻烦,且从不缺客人,名气越大越人满为患,只要步入医院那扇玻璃门,就是麻烦的开端。
“就这家,花多少钱记得开个单子,都能报,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赵主任能够抽空亲自送他一趟,周国强已经十分感激,毕竟人家管理一大摊子,是真的很忙。
“赵主任,谢了!路上慢点。”
眼前的私人诊所门脸不大,但装修很精致,步入其中,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并排四个床位,有一位病号在打点滴。
“小伙子,怎么了?哪不舒服?”
招呼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带着眼镜的阿姨,带着口罩看不到长相,那白大褂一看就是洗过很多次,米白色一尘不染。
“头晕、出虚汗、恶心、心跳的很快……”
周国强大致描述症状的同时,大夫阿姨已经开始给他把脉。
那边挂着西医点滴,这边居然是号脉,不待周国强多想。
“伸舌头,啊……之前吃过什么药没?吃过什么隔夜食物没?”
“半个小时前吃了藿香正气,没吃啥隔夜东西啊,自己不做饭,早起买早点,中午吃单位食堂。”
要想大夫对症下药,无论哪个病人都会尽可能的详细说明,身怕大夫看错,周国强也不例外。
“现在的人还真是,没看医生就感乱吃药,我说你嘴里这股味不对劲呢,以后可别乱吃了,也就仗着那药副作用不大。”
“你有没有用冷毛巾擦汗?或者在阴冷的地方招风?”
大夫阿姨的两个问题,直接解开了周国强病因的谜团,根本无需再详细说明,他自己都可以溯源病因。
“啊!我干活出汗,是直接用凉水洗脸的,车间里不着太阳。”
“嗯!那就对了,以后可不能再用凉水洗脸了,尤其是出大汗时,你也就仗着年轻,要是换成体质差的,很可能直接icu,问题不太大,去床上躺好。我给你配药挂点滴。”
“啊?还要输液?”
“不然呢?都这样了,谁叫你平常不打对身体。”
医生大夫的话,往往比领导的话管用百倍,毕竟那关系到生命。
一连三天,二十年来从没输过液的周国强,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坐立难安,什么叫受制于人。
按照大夫阿姨的要求,周国强最少应该输五天的液,可在周国强的强烈诉求下,三天后改为吃药。
虽说这点医药费,车间可以报销,可活却不会等他,多修整一天,就少赚两三百块,他又怎能做的住。
第四天上班时,他直接傻了眼。
就在周国强所在的组对台位不远处,多出一个旧二铆时的老号小铁轱辘台。
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么的刺眼与不和谐。
“师父?这是?”
周国强带着疑惑且诧异的目光。
“最近锅炉活不多,崔师傅硬要拉着我还想干塔筒,我也拗不过。二俏说你不在,怕杨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
陈师傅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身不由已,加之人人都会动心的金钱诱惑,试问谁又会拒绝赚钱的机会,都是拉家带口,来上班谁不想多赚钱?
三天!周国强只不过休息了三天,这里就变了天,好在陈师傅和崔师傅还没霸占他的液压组对台。
“呵呵,小周,来了啊!咋不多休息几天?可别为了赚钱,搞坏了身子。”
崔师傅上前问候,那张褶皱的老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到有那么一丝理所当然的狂味。
这算是周国强当初分离出铆工组后,第一次与崔师傅交流。
“额……没啥大事,钱该赚还是得赚,崔师傅您两头跑多累呀,岁数在那摆着,可别太拼。”
对方笑脸相迎,周国强也不可能不给面,话外音点到即止。
一直坚守阵地的杨师傅,也不是两年前的杨师傅,跟着周国强干的这段日子,多少也学会些皮毛,一个人也能比划,无非就是进度缓慢。
谢师傅会来帮忙盘尺寸,吊个筒什么的,也算仁至义尽。
周国强不晓得,崔师傅空降他们工位旁边,谢师傅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可有一点可以肯定,谢师傅与崔师傅都是一个村的,有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
加之二俏与周国强一直不对付,周国强可以肯定,八成是二俏出的主意,且推波助澜扫清所有障碍,就是不想周国强好过。
铁轱辘台只能对双节,本该是淘汰的玩意,可谁能想到,这个时候会被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