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康拿着木棒,指着沙盘模型说:“今天我们选择在这里举行玉泉湖二期引水工程招投标新闻发布会,有着特殊的意义。前年的今天,我们的县委老书记窦复兴同志住进医院,查出肝癌晚期。可是他不顾病痛,奔走呼号,终于让玉泉湖引水工程通过审批,正式立项……他临终的那天早上,委托护士长转达我一句话:引水工程,拜托了。想不到我们共事八年,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崔思康两眼噙着泪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控制了一下伤感的情绪接着说:“我们已经接收了全国几十家工程公司的标书,目前正组织专家团进行评审,五天后举行开标大会。这项工作在阳光下进行,绝不搞暗箱操作和地方保护主义,也不搞‘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现在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凡是送礼、说情、找关系、递条子、打电话的投标企业,退回标书,一律出局。并视情节轻重,追究法律责任。三年之内,不得承接玉泉县的建筑工程业务!”
崔思康最后的话,让大厅内响起热烈的掌声。他环视全场,这才在人群中发现了向他走来的秦慧楠。秦慧楠仔细地看着模型,感叹道:“工程浩大,这一百亿就是个天文数字。怎么筹集的?”
“除了磕头,还是磕头。”崔思康的话音不重,让人听起来却沉甸甸的掷地有声。
秦慧楠专程赶来,一是听听引水二期工程新闻发布的反映,二是找崔思康谈话,见崔思康面露难色,说这种马拉松式的调查,他受不了。秦慧楠提醒他,还在调查你的问题,要有耐心,认真对待,积极配合。这次的话题还是王秀芹,秦慧楠指出:“她是你十多年前不辞而别离开沙莎的理由。王秀芹付出了很多,你恩爱有加地选择了她,我为之理解,为之动容。可是范琳琳的年轻貌美,又成了你离开王秀芹的理由,我说得不错吧?”
崔思康头也没抬。秦慧楠知道崔思康最近压力大,便和风细雨、旁敲侧击地发表着人生感慨。她说生活中,可以不做君子,但绝对不能做小人,婚姻、爱情上也一样。我们可以做事失败,但绝对不能做人失败。
崔思康猛地抬起头,质问我做人失败了吗?秦慧楠不客气地说,据我所知,县人民医院有十多个主任和副主任医师,范琳琳不过卫校毕业的中专生,她以什么政绩当上副院长的?
这一问题,崔思康的回答很简单,说这事要问戴国权,是他一手操办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田振鹏无意中发现王秀芹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他和秦慧楠对王秀芹善良、本分的印象。他在一家银行取款机前碰到了王秀芹在取钱,她手持王长根的银行卡,里面竟有存款十万。
“秀芹,”田振鹏故意调侃说,“你爸原来是有钱人啊?”
“不,不是的,”王秀芹傻了,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卡上有这么多钱……”她忽然又说道,“对了,先取两万还给秦部长。”田振鹏却说:“你还是还给她本人吧。”
对于田振鹏的拒绝,王秀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取一分钱,拿着卡匆忙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她刚才的语无伦次,田振鹏心里不平静了。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拨通了尤喜军的电话,要对方将王长根和王秀芹的全部资料给调出来,发到他的手机上。
尤喜军的工作效率极高,田振鹏刚回到玉泉宾馆,王长根和王秀芹的全部资料就发过来了。资料显示,父女俩是湖北黄冈人,王长根是名***员,做过村长。王秀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一直务农。五年前父女俩背井离乡,来到玉泉县小王庄做了菜农。
夜深了,秦慧楠尽管轻手轻脚回到房间,还是惊醒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田振鹏。他指指写着“王长根、王秀芹”,还画着箭头、打着问号的那张纸说,王长根、王秀芹可能让我们陷入了一个圈套,接着叙说了王秀芹手持十万元银行卡取钱的怪事。还告诉秦慧楠料想不到的是,刚刚查明崔思康和王长根父女不仅是湖北老乡,而且是同村。
秦慧楠却说:“这个信息你慢了半拍。我已了解到,王秀芹曾经是崔思康的未婚妻,因为王秀芹资助了崔思康大学四年、读研三年的基本费用,他甩掉了沙莎,是良心的回归。”
田振鹏说出自己的推论:“问题是王秀芹为何从千里之外背井离乡,来玉泉县做菜农?为什么王长根早不摔倒晚不摔倒,而在崔思康乘坐的红旗轿车路过时摔倒了?”
为了躲避因为引水工程来送礼的,范琳琳找好了旅馆,棒棒也去姥姥家住了。俩人雷厉风行,当晚坐上红色小跑车,到旅馆拎包入住。
崔思康夫妻刚走,秦慧楠和任大年来到他家门口,摁门铃,无人应答。小区物业修理工从崔思康隔壁出来告诉他们,听范院长说,好像要在旅馆住几天。有家不归住旅馆,什么意思?秦慧楠、任大年都想不出来理由。
正当秦慧楠、任大年抬脚准备走人时,对面来了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人,提着包走过来,摁响崔思康家的门铃。
中年男子看着秦慧楠和任大年,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脱口说出:“你们哪个工程队的?”
任大年、秦慧楠两人相视一笑,反问:“你是哪个工程队的?”
“远啦,天涯海角。”中年男子说,“其实不用点破,大家也心照不宣。”
秦慧楠两手一摊,示意自己并没有带任何东西。哪知男子神秘一笑:“送礼空手的是最厉害的啦。银行卡,国内的怕查就送国外的黑卡,美国的花旗、摩根,瑞士的,没法查的啦。”
面对男人的侃侃而谈,任大年饶有兴趣地问:“你送的什么,见识见识?”
“这个……”中年男子还有些顾忌。
“我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没关系的,让我们看看你们的实力,方可知难而退嘛。”秦慧楠的话激活了中年男子的虚荣心。他说:“既然是同路人,也不忌讳的啦。”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包装盒,打开后里面有一只青花瓷瓶。
任大年不屑地说:“我以为什么,一只破瓶子。”
“破瓶子?”中年男子不乐意了,“这是国家考古队刚从南海捞出来的,是明代郑成功船队的礼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一百多万呢。你们呢?”
秦慧楠二话不说,走向电梯间。男人追上去问:“你们送的是银行卡?瑞士的,花旗的,还是摩根的?”
秦慧楠平静地说:“我们送的是车。”
中年男子追问:“什么车?奔驰、宝马,还是保时捷?”
秦慧楠轻声但掷地有声地说:“警车。”
杨娟知道了崔思康的行踪,打开导航,将秦慧楠送到兴隆旅社。这是一家小旅社,大堂不过十多平方米,前台只有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
秦慧楠突然造访,这让范琳琳大吃一惊,她不明白这么隐蔽的地方秦慧楠是怎么发现的。
秦慧楠环顾一下室内,问:“为躲送礼的?”
范琳琳坦然地笑了:“没法子,真不是作秀。现在送礼五花八门,形式多样,绞尽脑汁,让你防不胜防。别说站着,就是躺着也会中枪。这个地址我不会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