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因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世说新语·雅量》
这简直就是一篇中国古代的《变色龙》,是契诃夫那篇《变色龙》的“爷爷”。它生动地刻画了专制社会里,官场上大小奴才欺下媚上的丑态。
褚公就是文后自称的“河南褚季野”,也即后来的太傅和康献皇后的父亲,但在文中他还只从章安县令升为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社会上知名度虽然很高,仕途上的官儿还不大。一次他乘商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钱唐”也称为“钱塘”。正好吴兴沈充作钱唐县令,碰巧也送客过浙江,客人一下船就投宿钱唐亭。钱唐亭的铺位本来不多,那位亭吏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为了让当权的县太爷的客人住在亭内,便把褚季野赶到牛棚去安身。住旅店应该有个先来后到,亭吏竟然将先来的客人赶进牛棚,好给后到的客人腾出床铺。他为什么敢如此放肆无理呢?听听他回答沈充时的话就明白了:“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原来在亭吏眼中,先来的褚季野只是“一伧父”,后到的则是有身份有派头的“尊贵客”。他这条“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穷人都狂吠”的哈巴狗,赤裸裸的势利眼只是使人觉得可笑,那位姓沈的县太爷对褚季野前倨后恭的丑态则叫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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