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钱二人的清代学术史都受到西方史学的影响,明显具有现代学术史研究的特征。他们二人都倾心于宏大叙事,给人以高屋建瓴和势如破竹的印象。如钱著第一章“引论”分两节,上节“两宋学术”,下节“晚明东林学派”,第二章至第十四章分别阐述十几位清代“代表性”学者。这种章节安排充分体现了“纲举目张”的特点,凸显出清代学术是宋明理学的承续。梁著《清代学术概论》则以“时代思潮”为主线,以佛教生、住、异、灭的流转理论将清代学术发展分为四个时期:“一、启蒙期(生),二、全盛期(住),三、蜕分期(异),四、衰落期(灭)。”全书中心论旨是阐明清代学术是“宋明理学之一大反动”,其主观动机和历史效果“与欧洲之文艺复兴绝相类”,它是中国现代文明的序曲和开端。梁、钱二公都让学术史承担了远非学术史所能承担的重任,或者建构和弘扬儒家道统,或者从传统文化中开出现代文明。这不可避免地给他们的学术史带来了偏颇:首先是对学术史的越俎代庖和过度诠释,因为著者的焦点是自己的文化关怀或社会关怀,无形中让学术史迁就自己的观点,导致学术史的扭曲和变形;其次是使学术史向思想史倾斜,关注的重心是“思想”而非“学术”,如学术渊源、治学门径、学问大小、学术理路、学术境界等,在很大程度上反而被著者忽视;最后,宏大叙事的一大好处是能给人以条理分明的阅读感受,但有清近三百年学术史的发展竟然如此层次清晰,又易于让读者产生怀疑:作者是否隐去或遮蔽了某些重要的学术史现象?是否将没有的东西塞进学术史中并加以夸张放大?否则,学术史怎么刚好按编者的思想发展?怎么会那样秩序井然有条不紊?比如梁任公将清代三百年学术发展装进佛教“生、住、异、灭”的框架中,很容易让人想起以“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来解释一切的思维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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