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轻点……程越？”

朱茯苓愣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落进肩膀的水珠，感觉那么鲜明，温热温热的。

程越没说话，但是那水珠一颗又一颗，落在她肩膀上，也砸进她心里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以为程越那么骄傲的性格，这辈子都不会哭的。

她甚至感觉到他肩膀在抖。

他在害怕吗？

害怕她醒过来是梦，还是害怕她再昏睡一次？

朱茯苓记得昏迷前，自己是被车撞飞的，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没什么感觉。

被送进抢救室，又是动手术又是缝针，也没什么痛苦，因为没有知觉，但是现在却真真实实感觉到痛了，不止身上痛，心里也疼。

心疼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我睡了几天？”

“三天。”

那他得守了三天吧，70多个小时，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幸好，熬过来了。

“别担心，我已经醒了……”

“嗯。”

程越声音闷闷的，抱着她不肯撒手，但是她有点顶不住了。

“我要喘不上气了……身上也疼……”

气若游丝的，把程越吓得不轻，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放开她，扶她躺回去，很是小心翼翼。

“小心伤口，小心肚子。”

什么肚子？

她的伤主要在肋骨和脑袋，肚子没啥事儿啊。

程越很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张东西，是一份检查报告，上头的检查项朱茯苓能看明白，所以才震惊。

“你要当……爸爸了？”

“嗯。”

程越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说：“媳妇，我们有孩子了，他两个月大了。”

朱茯苓先是不可思议，紧接着是后怕。

“那我这伤……”

“他很坚强，一直好好的。”

“那就好，太好了……”

不知不觉，肚子里就住进了一个小生命，很奇妙。

明明还没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他就真实存在着了。

“程越，你想要他吗？”

以她的身体状况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怀上的，即使她一直在养身体，跟他亲密也没做什么措施，孩子也是可遇不可求。

她也说过，现在的重心在事业上，程越的学业也还没结束，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孩子来了。

如果留下他，两个人的计划会被彻底打乱，可如果不留下，以她的体质，怕是再难有第二个。

“怎么办？要留下他吗？”

程越脸色都变了。

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动过拿掉他的念头。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留下好吗？那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

程越坐在床边，望着她，神色郑重。

“我知道怀胎很辛苦，我可以休学一年陪你，直到孩子顺利出生为止，将来也可以请阿姨照顾孩子，请一个阿姨不够，咱就请两个，把孩子和家里都照顾好，如果担心没时间陪孩子，我腾时间陪他，不耽误你工作，好不好？”

边说着，手就贴在朱茯苓腹部，小心翼翼的。

他几天没刮胡子，瞧着很狼狈，但是眉眼很温柔。

“你身体本来就比别人弱，又重伤未愈，如果要做手术拿掉他，对你的身体会是很大的伤害，我们这辈子而且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茯苓，你舍得吗？”

这可把朱茯苓问住了。

到底舍不舍得，她也说不上来，但这孩子来得确实难得，如果失去他，程越会很难过吧。

而作为孩子的妈妈，她真狠得下心吗？

“他是我们的孩子，我狠不下这个心。”

“那我们留下他好吗？你负责生，我来养，不会耽误你的事业。”

朱茯苓哭笑不得。

她的事业重要，难道他的就不重要？

为什么总是他先让步呢？

“他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难道还能不管他？”

她是喜欢赚钱，但这并不意味着为了赚钱可以牺牲别人。

“事业可以放慢脚步，又不是要停下来，再说我费那么大力气培养人才，开那么高的工资待遇，就是希望多几个扛事的人，让自己能轻松点。”

忙了一年多，一直连轴转，没有真正慢下来好好思考将来的路。

趁着这个机会，慢慢把肩上的担子放出去，多给别人一些信任和锻炼的机会，自己也能轻松些，去思考更大方向的决策。

不然一直高压工作，琐事缠身，身体迟早会垮掉，也不利于长期发展。

“那就留下他吧。”

朱茯苓垂眸，看向自己还平坦的腹部，轻轻笑了。

“我出这么大车祸，他都没舍得离开我，我也不该放弃他，对吗？”

程越心头动容，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一直乖乖呆在你肚子里，很厉害。”

那么大一场车祸，甚至朱茯苓肋骨都断了，孩子竟然没事，简直是奇迹。

提到这场车祸，程越沉默了。

肇事司机是可恨，但是还有两个人，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你爸妈有责任，所以我不会原谅，但是我并不后悔当时冲上去推开了他们。”

哪怕这个举动的后果是她差点死掉。

朱茯苓伤得很重，刚刚苏醒的面容很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但是一双眼睛很亮。

闪着人性的光辉。

“是那辆车撞过来，从这一点说，你爸妈是无辜的，我只是救了两个无辜的人，不管这两个人是你爸妈还是别的无辜路人，我想我都做不到冷眼旁观。”

“但是你妈跑到佳人时装来教训我，这件事她并不无辜，还有之前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从没有忘记过，即使她是你的母亲，我也不会原谅！”

听到这番话的，不只有程越，还有病房门外的两个人。

“孩子他爸，儿媳妇有孩子了，可她不肯原谅咱们……”

吴春芬捂着嘴，满脸泪痕。

到了这份上，她欠朱茯苓一条命，不管朱茯苓是不是程家媳妇，有没有怀孕，她都是程家的恩人。

程忠良也红了眼眶。

这几天，天天偷偷来医院，就是没敢进病房。

现在知道朱茯苓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差点一尸两命，就更没脸进去。

“你之前天天喊着程家不能断了香火，现在茯苓做到了，你该满意了。”

“我……”

吴春芬说不出话，眼泪却流得更凶。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孩子盼来，她应该高兴才对，但她笑不出来。

朱茯苓说不会原谅，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原谅，连儿子都不想看到她。

“老程，我做错了，大错特错啊……”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终于知道错了，但是已经太迟了。

“以后再慢慢弥补吧，现在还是不想见到咱们，咱就别去给孩子添堵了，走吧。”

之前怎么拽都不走，但是这一回，吴春芬失魂落魄，几乎踉跄着离开了。

之后连着好几天，病房都很热闹。

得知朱茯苓醒了，还怀了宝宝，谁都要来道一声喜，水果、营养品啥的，一个带得比一个多，都堆成小山了。

日期：2022-09-09 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