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乔志高先生给我来电话;到了中午,电话铃又响,是林文月先生打来的。他们都来香港参加中文大学金圣华统筹的翻译学术会议。高先生是着名翻译家、美国英文专家,拜读他的着作十几年,成了我书房里的老师,教会我太多学问,他今年八十五岁还人健笔健。林先生是大家仰慕的散文家、名教授,他翻译的日本名着精緻可诵,既是学术成果又是大众读物,笔下一字一句始终雍容典雅,数十年文如其人,让我消受望“月”之乐!这次他们来港,正好明窗出版社出版《英华沉浮录》第一辑,共六十九篇;我匆匆翻阅,不禁倍加汗颜。
此生结交学问渊博的师友太多了,难免觉得自己笔下东西十分寒伧。幸好大家都愿意容忍我对语文的偏见,还不断原谅我任性挑剔文字,几乎把我宠坏了。乔菁华戏称我是香港半个William Safire,吓得我魂飞魄散。高先生的中英文修养才真的深厚,道行肯定比萨菲尔高,我是半个高先生就好了。这跟黄子程要他的学生读我的小栏一样教我愧恧。我引过李渔小说中讲八字的话,林超荣把八字的故事原原本本说给读者听,我竟有巧遇知音之感。罗孚先生看了我写荼靡之后还是弄不清荼靡是什么样的花,我后来又找到萧锺美《说荼靡》一文,说“暮春三月,京华荼靡开遍九衢”,罗先生在北京可能见过而不知道那就是荼靡。我称讚地铁报告车程的小姐英文发音好听,有读者来信说,她把proceed的重音摆在第一音节上;后来细听果然如此,可见我真的是给她的声音弄得执迷不悟了。又有读者杨先生说,伦敦地铁的播音不是说"Please mind the platform gap",而是说"Will passengers mind the gap between the trains and the platform edge"。这当然更精确了。有一位读者在拙文上涂改加眉批,好像是说我错用“是何故也”一句,劝我下笔三思,因为医者难自医云云。只要他写得清楚一点,我一定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还有读者给我删改一两个字,说是“和董先生开个玩笑”而已。这个玩笑开得好,我不反对他的改法;我实在不是毛孟静当初说的那样“不苟言笑”,也不是戴天说的那样“不领情”。我这个老朋友骂我“可恶”,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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