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庆上船下长江,调校好日子,除夕之夜在船上度过,送旧迎新,算是对于二○○七年的隆重接待。
而对于游长江,我其实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五年前看许鞍华电影《男人四十》,张学友于饱历沧桑后决定与妻子去一趟长江观一次三峡,我还在戏院的黑暗里对自己说,黐线,男人四十,最应该去的地方是拉斯韦加斯,晨昏日夜赌它个三五七天,这才叫做痛快。那一年,我尚差一岁才到四十。
眨几下眼之后,如今已是四十好几了,下长江仍然不是我那杯茶,但有人安排妥当了,便去了,反正四天三夜在船上,寻回难得的睡眠休息,也好。
这艘船,叫做“世纪之星”,号称五星级,该有的设备都有了,而且胜在房间有露台,站于其上,让眼耳口鼻能跟长江水气进行第一手接触,实在难有投诉。
启航之夜,晚上十一时,船外黑漆死寂,船顶探灯巡回投射于水面四周,江水激流荡响,起伏有致,颇有几分诗韵的音乐感,于是唐诗宋词的诸种句子涌上心头。这正是文学艺术之厉害,创作于千年以前,山水色变了不知几回,朝代更替了不知几世,但只要读过而又来过,即可在字句里印证千年以前所曾被人见过想过感动过的思绪场面。
坐在露台的小椅子上,冷风如刀,刀刀刮脸,我一边打哆嗦,一边想起的并非大悲大喜的三峡诗词,而是李白所写的一首小品:“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日三千里,郎行几岁归。”太白先生于一千三百年前可能亦是从重庆出发往东寻梦,看着水,望着山,兴之所至于十秒钟内随口念出廿个中文字,就这样,一段长江之旅的起始感触便被定影下来,不来长江,看这廿字只觉泛面滥情,惟有亲身来此而且是处身船上,在江水的包围里,前顾茫茫,后瞻幽幽,顿觉天地之间既无有牵挂却又大有牵挂,始能深刻顿然体会李先生所想说的到底是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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