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彝微微一怔,抬眼极目天边,初夏午后的阳光闪烁着点点浅金,照在官道边一棵枯树光秃秃的枝条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后方道:“许是她另有隐衷。”元好问抬眉笑道:“哦?”他一提缰绳,侧身凑近,煞有介事地笑道:“你倒很怜惜她,莫非……”完颜彝愕然转顾,旋即失笑道:“元兄真是疯魔了,怎能扯到这上头。”
元好问悠然笑道:“你不觉得么,她的性子有些像你。我初见你的时候,是在丰乐楼前的大街上,你突然挺身而出,挡在戴姑娘身前。今日她也是这样,突然闯进来挡着霓旌,老鸨来了也不怕,像极了你那时在楼上边喝酒边等那些人的模样。”
完颜彝怔了一怔,片刻,才“哦”了一声,元好问见他神色渐黯,疑道:“怎么啦?”完颜彝叹道:“元兄,后来戴姑娘终是如愿嫁给了仆散将军,只是将军沉冤未白,新君登基两年有余,至今未能昭雪……”元好问惊奇道:“啊?那人就是戴姑娘?”他啧啧感叹,转头向不明就里的完颜彝解释道:“前年春夏我在史馆做编修,听人说起过,新官家恩允济国公府的大姑娘祭拜庄献大长公主园寝。我那时好奇,按理说大姑娘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怎么祭祀亡母还要官家允许。后来史馆里的同僚告诉我……”他驱马靠近完颜彝,侧转身子,略压低了声音:“大姑娘是都尉唯一的侧室所出。那妾室好手段,将都尉哄得五迷三道,竟与长主夫妻反目,逼得长主亲自告发谋反之事……后来都尉被杀,长主薨逝,那侧室知道先帝不肯放过,也寻了短见,只留下一个女儿。这孩子一如其母,惯使狐媚手段,竟挑动了拥立有功的兖国公主去说情,新官家这才允了她以庶女身份拜祭嫡母。”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听说后也很难过,没想到都尉竟是被结发妻子所害,想来那妾室欺人太甚了,大长公主才不惜玉石俱焚。可你刚才说,嫁了都尉的是戴姑娘……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完颜彝摇头道:“此事定然另有隐情。”说罢,便将母亲重病时求告庄献大长公主之事告诉了元好问,沉声道:“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大长公主更是仁厚和善,哪怕因为戴姑娘生分了些,又何至于反目成仇?”元好问苦笑叹息:“良佐,你不明白这世上的男女情爱,问世间情是何物,除了生死相许之外,还有许多人痴心错付、因爱成恨、求而不得,从中生出种种忧怖嗔怨来。”完颜彝闻言,默默思索片刻,终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我虽不懂情爱,可人自有品性,岂能轻易更改,我不信将军会厌弃糟糠,更不信大长公主会谋害亲夫。”元好问不料他竟这样坚定,细想了想,也颇觉有理,不由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也不信戴姑娘那样柔弱的女子会恃宠生骄、逼凌主母,此事定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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