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哪儿见过这个阵势,紧张、兴奋、害怕的情绪交织,毕竟,对他们来说,亲眼见识命案实在是件新鲜事儿。
有人已经开始给亲朋好友发消息,有的开始拍照,还有的甚至开起了网络直播。
无数摄像头对准了坐在地上的母亲和她怀中已经死去的孩子。
明辉看不下去了,冲到母子俩身前,将他们挡住。
“别拍了,都别拍了,请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配合调查。”
“警官,你们要调查多久?”有人问道。
“我们有人身自由,不能随便就被扣在这儿吧?!”
“就是,得给个说法,什么意思啊?我还成嫌疑人了?!凭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再这样下去场面肯定失控。
此时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拨打110,通知餐馆所在辖区的派出所出警,明辉也在第一时间这么做了。
刑警在下班时间并没有执法权,吴错等人此时开展刑侦工作,要求现场群众留下接受调查,已经属于越界,群众主动配合,自然皆大欢喜,群众不肯配合,让人揪住了把柄,后续的麻烦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幸好辖区刑警及时赶到,带队刑警之前曾配合市厅开展过抓捕行动,认识吴错,双方对接起来0障碍,大大提高了效率。
与警车一同赶到的是救护车。
急救大夫摸了孩子脉搏,测了心跳,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
“不好意思,人已经死了。”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妇女眼中一片死灰。
她的男人也是双眼泛红,虎背熊腰的身形摇摇欲坠,像是一栋危房。
男人伸手指了指孩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接着他的手臂向上一抬,指向了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次,他终于绷出了两个字。
“离!婚!”
谁也没想到男人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抄起一张桌上的白酒——也不知是哪桌食客买的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酒瓶啪地仍在地上,摔得稀碎,两个妹子被吓得惊叫一声。
两名民警上前,扶住男人,让他坐下,以免他再有什么过激行为。
男人抹了一把嘴,指着女人吼道:“老子要离婚!”
众人不得甚解,但都对男人投去鄙视的目光。
“看什么?你们他娘的看什么?!”男人指着抱着死孩子的女人道:“她要是还能生养,老子至于离婚吗?”
众人的更加鄙视,看守他的民警吼了一句“老实点!”他才颓然弓下了背。
与男人短暂沟通后,死者身份确定了。
死者田硕,5岁,白云幼儿园中班小朋友。
田硕的父母老来得子,35岁才生下他,将他当成一块宝贝,极其骄纵,从没批评过,更别说打骂教育。
从今天在餐厅内叫嚷,就能看出这孩子有多顽劣,也能看出其家长的教育存在多大问题。
闫儒玉和吴错进入卫生间,仔细观察,试图找出反常的痕迹。
男女混用的卫生间,其内共有三个隔间,隔间并成一排,进入方便的时候,只要将隔间的门在里面插好即可。
首先吸引两人注意的是卫生间的窗户。
餐厅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不高,成年人很容易通过翻窗进出。
此时窗户大开着,窗台上有两个半枚的脚印,看方向是一进一出,脚印很新,明显是刚留下的。
难道凶手是翻窗进来又翻窗出去的?吴错优先查看起脚印。
脚印花纹很凌乱,吴错皱眉道:“老闫,我从没见过这种花纹的鞋印,太乱了,而且好像没什么规律。”
闫儒玉也盯着那鞋印左看右看,突然挑起嘴角笑了起来,“凶手想得还挺周到。”
“什么意思?”吴错不明白。
闫儒玉指着一处脚印道:“你先看左边儿,再看右边儿,分开来看。”
吴错按他所说,果然有了发现。
“这……这是小孩儿的鞋印!两个鞋印并排!看起来宽度就跟大人的鞋印一样了!”
闫儒玉点头,“我敢打赌,鞋底花纹肯定跟田硕的一样!
凶手在杀人以后,脱掉了孩子的鞋,在窗台上留下足印,而且试图让足印看起来是大人的鞋子的大小,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认为凶手已经逃走。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凶手还在餐厅里!”
吴错额头上已出了冷汗,“犯罪后还留在现场,少见啊!怎么有种进了柯南片场的感觉?”
闫儒玉已经猫腰观察起了洗手台,台子上湿漉漉的,摆着两瓶劣质洗手液。
吴错注意到,洗手台一角的水痕被抹去了。
两人立即回到餐厅散客区,艰难地与孩子的母亲沟通,最终在孩子父亲一声“你他娘撒手”的怒吼中,孩子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怀中孩子的尸体。
检查孩子的衣服,吴错迅速发现后背位置湿了一块儿,且那湿痕有一个明显的直角形状,与洗手台一角的形状相符。
“洗手台就是案发现场!孩子就是在那儿被捂死的!”吴错说道,“因为孩子的身高还不及洗手台的高度,如果是他自己玩儿,无论如何后背也不可能蹭到台面上的水,只可能是别人将他揪起,并按在了台面上。”
“不错,”闫儒玉看了看孩子的鞋,两只鞋带的系法不同,一只鞋带明显比另一只要松,而且鞋底的花纹与卫生间窗台上的鞋底花纹一致。
如他所料,窗台上的脚印正是用孩子的鞋伪造的!
“您是在哪个位置发现孩子的?”吴错对孩子的母亲问道。
此时,孩子的母亲已经没了眼泪,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民警扶了她几次,都没能将她扶起来。
吴错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跟闫儒玉一起,又回到了卫生间里。
吴错拿出专用紫光灯,将洗手台及周围照了个遍,在洗手台上和附近的墙上发现了几枚指纹。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寻找。
闫儒玉一边推开三个隔间的门,一边说道:“公共场所的指纹说明不了什么,任何人都能以合理的理由在这里留下指纹。”
餐馆的卫生间打扫得还算干净,地砖洁白,隔间里的纸篓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除了最靠里面的隔间,纸篓翻倒在地,里面的卫生纸撒了出来,蹲式马桶白色的陶瓷边缘上留有一道黑色的痕迹。
“鞋底边缘蹭过留下的。”吴错给出结论。
“咱们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闫儒玉一边踱步一边道:“孩子应该是进入了第三个隔间,凶手从这里将他拽出来,拎到洗手台上,捂住口鼻,直到孩子窒息死亡。
接下来,凶手脱掉孩子的鞋,在窗口留下脚印,又给孩子穿上。
最后,凶手丢下死去的孩子,离开了卫生间。”
说完,闫儒玉站在卫生间正中间,一会儿看看洗手台一角,一会儿又看看窗台上的鞋印,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吴错问道。
“你不觉得矛盾吗?”
“哪儿矛盾?”
“你去翻以前的案宗就会发现,捂死大都发生在过失杀人中,而且场景很单一,绝大部分情况是想制止对方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