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看着你为了你母亲的医药费，奔波，她偷偷跟着你去医院时，听见人要轰你母亲出院。”

“她还在不经意的时候，知道你和你的姐姐，都准备辍学了，尤其是你的姐姐，还想着去夜场上班，那里来钱快……”

“哦，我刚刚跟你讲了这么多，我还没给介绍，我最初来北京时，就在夜场上班。我太知道那个地方的黑暗了，苏情跟我熟，多多少少也知道，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她舍不得让你姐姐进那个地方，她那一晚抱着我哭了好久，天快亮时，她忽然望着我来了句，琳姐，你在北京认识很多有钱人，帮我介绍一个吧，只要给我钱，我做什么都愿意。”

秦嘉言隐约的猜到了什么，可他有些不敢去面对，端着水杯的手，开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答应，可我也没什么钱，帮不了她，帮不了你，她缠着我又哭又求的，最后我就妥协了下来，我究竟还是心疼她的，给她找了一个能嫁过去的，以为这样她的日子，会过得好些，可我没想到，其实那是把她往真真正正的火坑里推，还不如我们这些做-小-姐的。”

“那个男的叫林墨，就是苏情的丈夫，***，林家觉得丢人，就想着花钱买个女孩遮人眼目，苏情恰好又需要钱，还真是一拍即合。”

“林家最开始，只想给苏情二十万的，苏情开口就要四十万，那可是十多年前啊，钱多值钱，林家说她狮子大开口，我也觉得她要的离谱，可她就是一口咬定，就要这么多钱，最后林家大概是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愿意的，就答应了下来。”

“苏情和林墨前一天扯证，后一天就拿到了钱，她将钱分成了两份，一份寄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份给了我……那天的她，穿了一件画格裙子，临走前，跟我说的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她说，琳姐，你知道吗？衣食无忧的人，才配谈爱情。”

“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她给我的那二十万，去向了吧？没错，就是医院，付了你母亲的医药费。”

“她嫁给林墨后，和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一连好些年，我们都没见过面，直到今年年初，我带孩子去北京玩的时候，忽然想起她，给她打电话，才联系上的。”

“那天她请我和我孩子吃了很多好吃的，花了很多钱，我看在眼里，还是欣慰在心底的，虽然她嫁给林家做同妻，没有夫妻之实，可她最起码衣食无忧，对于我们穷怕的人，这真的是一件幸福。”

“直到上个月月底，我大半夜，接到她电话，她跟我说，她怀孕了，她好开心啊。”

怀孕？上个月月底？那不就是他和她那一晚的孩子？

秦嘉言的心，在这一刻，仿佛都要停了下来。

“因为我生过孩子，她问了我很多孩子的注意事项。我以为是她丈夫能接受女人，特别的高兴，那晚我们聊得挺愉快的。”

“然而，那样的愉快，维持了不过短短的一周，她忽然从北京跑来找我了。”

“她来的那天，可以说是遍体鳞伤，她脸肿着，唇角也破了，细白的胳膊上，全都是血痕。”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安抚了她好久，她才断断续续的把她这些年的事情，讲给了我听。”

“直到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我所以为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林墨就是一个衣冠禽兽，一不爽就打女人的混蛋。”张琳咬牙切齿着，十分气愤。

秦嘉言喉咙有些疼，他想吞咽一口唾沫，可怎么就是咽不下去，堵得他整个人十分难受。

“我跟苏情说，让她离婚，就算离不了，那就离家出走，不要在在那个地狱里呆着了，她听到这话，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她说，她以前可以走的，她不愿意，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留在林家，就可以留在北京，有那么一天，还可以亲眼见见你过得好不好？”

“可她现在，见到你了，知道你过得很好了，她却走不了了。”

当初，他去找她，她拒绝了他，他以为她是绝情，可如今想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秦嘉言迫切出声：“为什么？”

“秦先生，您是不是和苏情那个了？”

张琳大概是怕秦嘉言不懂他的暗示，又说：“就是夫妻之间的那个。”

秦嘉言点头。

“你们那一夜后，苏情回到林家，第一次提出了离婚，林家好不容易讨了个同妻，怎么可能放苏情走？和苏情争吵之下，林墨的母亲，拿出了你带她回家过夜的照片。”

“你就是苏情的软肋啊，别管她之前离婚的念头有多坚定，可她看到那些照片时，顿时就蔫吧了。她是真的怕林家把那些照片散落到北京的贵族圈里去啊，她觉得你混到现在，不容易，不能因为她，在这个圈子里，被毁了名声。”

“那天她跟我哭诉了很多，哭到最后，她给我来了句，琳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总打我，我真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了伤害。”

张琳说到这里，红了眼眶：“都那个时候了，她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你的孩子。”

“我没钱没权，能怎么帮她？我想来想去，想到最后，就想到了你，我劝她去和你商量一下，这或许是唯一的可以救她，也可以救你们孩子的方法。”

“她很犹豫，可最后还是被我说动了，到底还是被林墨打的动了胎气，我不放心她，陪她回了北京，住了几天院，直到她好了，才回了家。”

“我时常给她打电话，知道她在办理出院手续时，碰见了你，也知道她跟在你车后一整天，她在商场里，终于单独遇见了你……我以为她会跟你提，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都鼓足勇气喊住了你，却最后什么都没说……”

“直到前天，我才知道，她在我面前，虽然答应的好好的，其实她心底，从没想过要去找你谈。”

“因为，她没胆量，她不知道，那些照片会不会对你造成严重的影响，她不敢拖你下水。”

“她在我在北京时，表现的那么好，可我刚离开她没两天，她人就不在了……”

人就不在了……

每个字明明都很好认，可连在一起，秦嘉言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懂得方言，静静地望着张琳看了许久，都没做出任何的反应。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想不开，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当做自己的结局……”张琳说着，就落了泪。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这一步的，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最在意的人是你，她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孩了，喜欢一个人，就一心一意的待着，曾经她怕拖累你又想帮你，舍弃了爱情，如今她又怕那些照片连累了你，她知道，自己留在林家，怀孕的事情瞒不住，到时候，林家会拿着孩子威胁你，她也知道，林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对她拳打脚踢，她肚子里的孩子迟早会保不住的，她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你，而她要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逃离那样的地狱，以她自己，能走的就是死……”张琳哭出了声：“我真是太笨了，我早就该想到的，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要是想到了，她就不会死了，在医院，我照顾她时，她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当时没太懂，现在我才明白，她那是在变相的跟我告别，她说，她陪不了你，她会好好陪着你们的孩子，她那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陪着你们的孩子去死啊……你说，她怎么这么笨……”

张琳哭哭啼啼的说了很久，宛如一尊雕像般的秦嘉言，干涩着嗓音，出了声：“你说，她不在了？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了，她在见到你的那晚，给我打了电话，讲了见你的事，然后跟我说，林家有聚会，她要去忙了，过了大概两小时后，她又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她很高兴遇到我，还说琳姐再见，我总觉得不对劲，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给她打电话，没人接，然后我越想越不安，就进了城，去了林家，才知道，她头一天晚上，和林家人在游艇上参加宴会时，跳海**了。”

跳海**……秦嘉言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良久，喉咙里才勉强的挤出了一句话：“你去林家时，见到她了吗？”

“没有，林家报了警，但那晚海浪有点大，没找到她的尸体，找到了她的包和她的鞋子，而且还有人亲眼看到她跳了海，林家估计觉得她肯定是没救了，也没费那么多心思，想想也对，林家向来都没把她多放在心上，估计找也不会找的多上心。”

秦嘉言仿佛定格的画，坐在椅子上，安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张琳哭了许久，才抹了抹眼泪：“秦先生？”

秦嘉言没有回应。

张琳又开口：“秦先生？”

秦嘉言这才动了动眼珠，只是很小的一个幅度，他的眼底就泛了红，他紧绷着唇角，狠狠地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开了口：“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张琳看秦嘉言有些不对劲，心底不放心，迟疑了一会儿，才轻点了一下头，无声的站起身，离开了东方。

等到门关上，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秦嘉言一个人，他的肩膀，才幅度很轻的抖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