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哭得更响了，他站起来跑出了会场，跑进了卫生间。

包书记指了指站在位置上的这几位干部，说：“你们好好想一想，面对这些基层好干部，扪心自问一下，要不要给下面的工作多一点支持？要不要跟他们站在一起为群众多办一些实事？要不要为咱通江脱贫攻坚这场世纪之战多出一份力？不光是视频里这几位大神，你们在座的每一位干部都要好好照照镜子，问问自己。”

当秦时坐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市委包书记说：“现在请监察委铁书记宣布处理决定。”

坐在边上的监察委铁书记抓过话筒，照着摆在面前的文件念了起来：“经监察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报请市委常委会讨论同意，对违反八项规定的几位同志作如下处理：免除杨宇宏同志社保局副局长职务，并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除麻海清财政局副局长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除成志同志交通局副局长职务，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免除潘王平民政局副局长职务，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免除骆光华扶贫办副主任职务，给予党内记过处分。”

秦时止住了的眼泪又咕咕地涌了出来，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是自己害了这几个局领导，是自己害了全村一千多名村民失地保险的希望化为泡影！

秦时在市里参加那场难堪的会议时，卢山坞村村部一场招标会正在举行。

两委会研究决定，厕所改造这件事交给了村主任闷葫芦负责实施，让卢老五负责监督。闷葫芦跟卢老五碰了下头，决定室内改造请三家公司来施工，一家是做室内卫生间的，一家做化粪池和污水管道铺设的，一家是做自来水管道改造的。

司文智虽然没有公司，但手下要电工有电工，要泥工有泥工，要挖机有挖机，要铲车有铲车，什么活都想接，什么钱都想赚。有一个小兄弟，是隔壁如皋村人，叫蒋广土，爱剃个光头，外号就叫蒋光头，是司文智的幌子。那年村里修水塘、建亭子，就是名义上就是他承包了去的，那四万元的好处费，就是从他这里绕个弯，落入司文智口袋里的。这次村里这么大的项目要上马，他司文智哪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给村里出的十万元钱，得从村里赚回来。不过得换个玩法，自己现在没权了，干脆来个名正言顺的，他闪电般地去区工商局注册了个土木工程有限公司，想以公司的名义承包村里厕所改造项目。可哪里想得到，秦时将具体实施工作交给了他的死对头闷葫芦来负责呢？脚趾头想想，闷葫芦也不会将项目交给他司文智来做的。

那天午饭后，司文智来到如皋村蒋光头家里，见他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牙签一门心事地在剔牙，问道：“中饭吃什么好吃的？”

蒋光头一扭身，看到司文智来到了身边，说：“也不打个电话来的？吓我一跳。”

司文智说：“打你电话，你关机的。”

蒋光头拿出手机一看，说：“我这老爷机，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关上。”

司文智说：“扔了吧！给你个机会，赚个Appl11ProMax。”

司文智读过高中，念过英语，半三不四，像那么回事，可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蒋光头听不懂这些洋词儿，说：“什么？人家洋人的手机，我怎么用得起？”

司文智说：“什么洋人的手机？是苹果新款式。”

蒋光头说：“多少一个？”

司文智说：“网上有得卖，10899元。”

蒋光头说：“这东西美国佬的吧？我还是这个修修用用算了，真的有钱了，我也不买外国货。”

司文智划开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一幅美女的艳照：“你看多清楚，我这个是Appl7，要是11，那毛毛都一根根数得清。”

蒋光头说：“这女人叫爱凤妻？是你的相好？”

没文化，就是矬！你说东，他扯西。司文智关了手机，说：“Appl就是苹果。不跟你研究手机了，还是研究研究赚钱的事情。”

蒋光头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机会？”

司文智说：“我们村里要改造厕所，建化粪池、铺设管道、还有自来水改造，整个工程量五六十万，钱都筹好了，就要动工了。”

蒋光头说：“那你帮我去承包来，赚来钱，咱兄弟俩分就是了。”

司文智说：“现在不比以前我当主任时，说给你做，就给你做，我们村来了个第一书记，做事规范起来了。”

蒋光头说：“怎么个规范法？”

司文智说：“要招投标。”

蒋光头说：“你去报名，还是我去报名？要是你不方便出面，就我去。”

司文智说：“我现在不当主任，出面倒是没问题，问题是我的死对头闷葫芦负责这个事，知道是我，他肯定不同意的。”

蒋光头说：“那你说怎么办好呢？”

司文智想了想，将烟头扔到地下，用大头皮鞋踩灭了，碾碎了，说：“我刚去注册了一家公司，本来想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去包来，再转包给你做，现在不能以这家公司名义出面了。我想将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变更给你，表面上是你的，实际上是我的，我跟你私下签订一个协议。你以这家公司去投标，三个标，我们就投化粪池和污水管道铺设这一个，这个工程量最大，我在暗中做村两委的工作，设法将工程拿到手。”

蒋光头一口一口地抽着司文智递过来了的中华香烟，一言不发。

司文智猜透了他的心事，说：“我让你拿二成的干股，保你赚上四五个苹果11。”

有四五万元好赚，蒋光头有点动心，说：“那你赶紧去变更了。”

司文智从袋里摸出早已起草好的协议，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又看，说：“这个干股……”

司文智从他手里拿回协议书，拔出上口袋里插着的水笔，在协议上加了一条：“在卢山坞村厕所改造项目上，给乙方20%的干股分红。”写完了，自己在甲方位置签了名，交给蒋光头，让他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上姓名。

堤内损失堤外补，只要小兄弟拿到了这个项目，那十万元出了也不会白出

昨天早上，司文智因为后悔自己夸下“十万”海口，来跟秦书记商量，想减下来几万，他原以为秦书记会骂他说话顶放屁，会瞧不起他，哪里想得到秦书记那么理解自己，“当然，向组织坦白重要了，给村里的支持，多四万少四万，关系不大，你能借出六万，已经很不错了。”听听，秦书记不但没有责怪他里一句外一句，说话不算数，而且还夸赞他“出六万”“很不错”，尤其是最后在村里厕所改造这件事上，还给他给予莫大的信任：“我不在场，你上点心，也就你懂一点。”自己要是再在村里基础建设上头，动歪脑筋，那简直不是人了！

司文智当即给他的小兄弟蒋光头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我们村里招标，咱不参加了。”

到了这天上午九点钟，招标会开始了，其他两个标各来了两班人，独独化粪池和污水管道铺设这个标的，原先说好要来竞标的包工头，一个也没来。闵福禄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一个说，工程太小了，没兴趣；一个说，你们村里太穷了，没兴趣。怎么办呢？秦书记出门前，交代过，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敲定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