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智说:“重新再开一张证明,我再跑一次,送去?”
秦时没有理他,叫来了四只眼,说:“关于俞国平在村里的一贯表现,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和他家里是低保特困户,你再开一张情况说明,盖上公章。”说完,又给郝军建打了电话:“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不一会儿,郝军建来到了办公室:“秦书记,找我有事?”
秦时将四只眼刚开好的情况证明递给他,说:“明天你去一下上海站前派出所,将证明交给所长,我父亲已经跟所长联系上了的。对了,你今天下午,先到乡里盖上公章,证明情况属实就行。”
郝军建接过情况证明,转身出了办公室:“好的!现在我就去乡Z府。”
情况证明,重开一张,换一个人送到上海去,这一“情况”充分“说明”,司文智在第一书记心目中已经没有丝毫的位置,人家再也不会信任他了。纪委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这样一来,秦时再也不会帮自己忙了!不但不帮,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呢?念及于此,司文智额上、背上、脖子上冒出了许多冷汗。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疙疙瘩瘩地说:“秦书记,这事我没办好,但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大上海,大派出所,我这个乡下人,山里人,人家根本瞧不起啊!”
你不是说派出所长要请你吃饭吗?牛皮怎么吹破了呢?秦时挥挥手,眼望窗外,说:“好了!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司文智站起来,离开了村部,走在鹅卵石村道上,双腿绵软,就像走在棉花上似的,再也发不出往日那种咔吱咔吱皮鞋敲击石子的昂扬声响。
坐在会计室里的四只眼,从窗户里看着司文智消失在屋角的背影,摇摇头。哎——人的悲哀在于,把自己想象成天下最聪明的人,边上的人个个大笨蛋,殊不知,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笨的人。
四只眼站起来走到隔壁书记办公室,说:“怎么,他去了一趟上海,什么事业没办成?车旅费倒是报了两千多了。”
秦时知道四只眼过来,是要议论对这件事的看法,秦时不喜欢背后议论村里的干部,便站起来,说:“再说吧!我还要去隐圣厅看看,老松头他们编的竹制品。”
说着,秦时走出了村部,朝隐圣厅走去。
领导们、记者们、村民们离开了隐圣厅,隐圣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十多个个篾匠在各干各的活儿。
鲍小狗正在天井里跟一个老篾匠说:“剖的蔑还太厚,编起来的篾席,睡起来,不舒服的。”
坐在下厅门槛上编竹篮的老松头,见徒弟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操心,笑骂道:“小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心没肺,等一下,新娘子跑了。”
今天是鲍小狗大喜的日子。拜堂成亲,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但在他心目中,还有比拜堂成亲更重要的,那就是身为技术副厂长的竹制品厂,因为没有竹制品厂他那婚期不知道要推迟到猴年马月去。
鲍小狗说:“师傅,跑就跑了,跑了你再给我找一个。”
老松头笑骂道:“你现在稀奇了,当了个副厂长是不是就不知道那头进出了?你要是当了厂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秦时上了石台阶,进了石门槛,听到师徒俩的对话,对鲍小狗说:“师傅说得对,不好怠慢了新娘子噢!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啊!”
鲍小狗见是秦书记来了,从天井里走上来,递上一支喜烟,说:“是啊是啊!要不是你秦书记看得起我,抬举我,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够等到这个好时好日呢!”
鲍小狗不是还欠三万元聘礼尾款吗?就是这个钱,东借西挪,凑不足,小狗妈妈几次择定了好时好日,托昔日的廖大脚送上门去,都被挡了回来:“什么好日子?那剩下的三万元聘礼送来的日子,就是黄道吉日。”
用来办喜宴的两头乌都养了快二年了,再凑不足那三万,这头大肥猪都要养成精了。大肥猪啊大肥猪!好在秦书记和老五书记给你做了担保,要不然,早让乡执法办的人灭了。现在你倒是完完全全可以派上用场、为我所用了,可是我的婚期却遥遥无期了。从你的角度来说,巴不得我凑不足这三万元,巴不得我的婚期无期限地往下拖,这样你也可以无期限的活下去,或许活到自然终老的那一天,活成了猪寿星,这对你来说无疑是猪族中的最为善终的幸事了。但是,我呢?却要将光棍进行到底,这却成了我的大不幸。
就在鲍小狗几近绝望的时候,一天晚饭后,秦书记和老五书记上门来了。
小狗妈一阵紧张:“你们是不是为了这头猪来的?”
正在朦胧灯光下编畚箕的鲍小狗,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来,说:“我去赶出来,你们现在就让乡里执法办的周扒皮赶去杀了吧!”
秦时给鲍小狗递了一支烟,说:“你不办喜宴了?”
鲍小狗皱着眉眼,挤出一句话来:“没有喜,还办什么宴?留着给你们添麻烦。”
卢老五说:“喜,到哪儿去了?不是订婚过了吗?”
鲍小狗无奈地说:“反正没有钱,人家不肯让女儿过门来!这辈子光棍打到底了!”
小狗妈揉揉眼睛,眼眶里含着泪珠,说:“八万聘礼,还少三万凑不足,人家不同意我们择的好事好日。”
秦时心里想,不就是三万元钱吗?要是自己口袋里有的话,就掏给他了,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啊!这个月的工资一到账全花在村里的事情上了,连二十五万元安家费都交给了村里了。秦时想了想说:“小狗,我们今天来找你,是告诉你,村里要办一个竹制品厂,你是老松头的高徒,想请你来当副厂长,负责技术。”
副厂长?让他鲍小狗当副厂长?当真啊?副厂长的帽子怎么可能落到我鲍小狗这个老实人的头上呢?鲍小狗红着脸,说:“这个,这个,我吃得消吗?村里有本事的人多得是,让人家来吧!”
秦时说:“没什么吃不消的!竹编技术,要你和你师傅这么好的技术,全市找不出第三个了,你年轻,这个技术副厂长只能是你了,你只管技术上把关,别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小狗妈刚刚洗好碗,撩起围裙擦着湿漉漉的双手,她不知道这个竹制品厂对她儿子会带来什么变化,这个“副厂长”到底又是一个什么官,她纠结的是小狗爸爸临走时交给她的艰巨任务,说:“我们操心的就是这门亲事,老婆讨不起,鲍家断后了,我对不起他睡在山头上的爹啊!”
大妈,你别着急,让我来跟你一起操这份心吧!秦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没有说。少说多做,先做后说,做不到的事不说。他说:“不用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时和卢老五出了鲍小狗的家门,回到了村部。
秦时问老五叔,鲍小狗亲事到底哪儿卡了壳?是不是真的仅仅因为三万元的聘礼尾款而迟迟成不了亲?老五叔说:“明天把廖大脚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秦时是个急性子,有事过不了当夜,他说:“就现在吧!你去把廖大脚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