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对仙平马场毫不熟悉的人,想必看完这些书简也能掌握个大概了。
“马场内条件简陋,只有粗茶一碗,侯爷不要见怪。”胡良翰端过一个茶杯,有些尴尬的陪笑道,几片茶叶飘在水面之上。
“无妨无妨,胡大人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尘岳笑着放下了手中书简,心中对这位六品养马官又高看了几分。
两人就在胡良翰的帐篷中笑谈着,尘岳时不时的指着书简中某处询问着,胡良翰都一一道来,毫不迟疑,显然已经对这些书简中记载的内容谙熟于胸。
良久之后,贲虎大踏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试完了!”
“如何?”尘岳轻声问道。
一旁的胡良翰也闪过一丝慌张,不知道自己养出来的马能不能入得了这位一看就久经战场的北凉侯亲卫统领的眼。
“上等战马,可与大凉龙骑军所乘之马比肩!”贲虎有些兴奋的说道。
胡良翰听到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气。
尘岳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大凉龙骑也就是原来的山字营,这可是凉州军头等精锐,所配的战马自然也是凉州头等战马,看起来这位胡大人养马确实是有些本事。
“知道了,下去吧。”尘岳轻挥了挥手,贲虎便小步退出了帐篷。
“胡大人,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尘岳虚眯着眼睛看向胡良翰。
胡良翰看这尘岳这副表情,有些忐忑的说道:“不敢当,侯爷请问。”
尘岳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书简之上,轻声道:“这同一批培育的战马之中也有高低之分,有优等战马,也有稍次一些的,那马场中的头等战马会供给到什么部队,胡大人可知晓?”
胡良翰愣住了,脸色有些为难。
“胡大人有难言之隐?”尘岳看着胡良翰这个模样,眉头一挑,大手一挥说道:“放开说,今天帐篷之内所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人知晓!”
胡良翰一听尘岳如此说,便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侯爷,恕下官直言,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官员,自然没有权利决定战马的去向。”
尘岳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胡良翰沉声道:“只不过每年战马还未完全培育完成,军中大小将领和官场的官员早已经将头等战马预定一空,或供给将军本人的亲兵,或给了家中子弟,优等战马很少有能到一线骑军的手上。”
说完胡良翰就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尘岳,不过尘岳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诧异之色。
这是官场的惯例而已,凉州此前也是这样,直到尘岳掌管凉州军伍,才开始将头等战马集中到头等骑军的营中。
“果然如此。”尘岳轻笑着说道。
胡良翰心头一颤,不知道这位北凉侯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胡大人,依你看,战马该当如何供应军卒?”尘岳饶有趣味的看向胡良翰。
胡良翰顿了顿说道:“下官不懂军事,单从养马人的角度来看,同等的战马集中配备给一支部队,战马之间的磨合肯定会更好,想必骑兵的战力也更强。”
“哈哈,没想到啊,胡大人言简意赅的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尘岳大笑出声。
“额。”胡良翰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还请侯爷明示。”
尘岳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意欲从北凉道两州马场之中精选出三种战马,头等战马为爆发力,奔驰速度皆为上乘的战马。其次是爆发力和冲阵速度两种之间有一样为优良的战马。三种战马供应给不同的部队,发挥最大的作用。胡大人以为如何?”
胡良翰眼中满是诧异,起身行礼道:“久闻侯爷乃领军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下官佩服不已,侯爷此举定能大大提高边军战力!”
胡良翰言辞恳切,毫无阿谀奉承之意,满脸坦然。
“哈哈,坐坐,胡大人就别多礼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精干之人制定切实可行的计划!”尘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胡良翰坐下。
帐篷中的两人又开始聊起了各种战马的习性,如何培育出好的战马等等诸多事项,聊的很是畅快。
尘岳在仙平马场之中整整逗留了三日,期间接触了战马培育的整个流程,从小马驹的选种到各种训练方法,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除此之外还亲自试驾了几匹已经成型的战马,果然脚力颇好,而且战马还能听懂驭马人的号令。
因为在马匹成长的过程中就一直有退伍老卒在教战马熟悉军中的号令,由此培育而出的战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融入军伍之中,形成战斗力。
一处草坡之上,尘岳身着黑衫负手而立,看着前方偌大草原上奔驰的骏马,眼光中带着些许豪情。
衣尾随着春风吹拂而微微摆动,天气渐渐开始暖和起来,再也不需要厚大的棉衣来御寒,尘岳的身姿显得格外挺拔俊朗。
胡良翰躬身垂首,侍立一旁。贲虎则带着数十名亲兵牵着马站的远远地。
良久之后,尘岳突然轻声说道:“胡大人,这辈子要是只当个正六品养马官,你甘心吗?”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胡良翰的心头一颤,似乎有些猜出了这位北凉侯的意思,这两日他明显觉得这位北凉侯对自己厚爱有加。
胡良翰的脸庞有些微微颤动的说道:“下官能有一口官家饭吃已经是倍感荣幸,有什么不甘心的,侯爷说笑了。”
“呵呵。”尘岳微微一笑,看向躬身而立的这位中年男子,只见因为常年的劳作,四十几岁的年纪两鬓就已经生出白发,开口道:“北凉道将组建北凉马政司,马政寺设正四品布马使一名,总管北凉道两州马政的大小事务,统一向军队供应战马。不知胡大人可有兴趣出任这布马使一职?”
胡良翰身形一颤,眼眶陡然瞪大,自己这正六品的养马官到正四品马政司的布马使,连升四级啊,这北凉侯还真看得起自己。
内心满是惶恐的胡良翰将头埋得低低的说道:“下官不过一卑贱的养马人出身,怎可当如此大任!”
“卑贱吗?要说卑贱,养马人好歹吃一口官家饭吧,而我尘岳不过一个种田娃出身。”尘岳脸色平静,饶有趣味的反问道:“我尘岳一个种田娃当得了这北凉侯,胡大人为何就当不得这布马使呢?”
胡良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跪伏在地喝道:“下官失言,望侯爷恕罪!”
虽然跪伏在地,但是胡良翰的心头却涌现出一股暖意,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下,只能埋头做人,低头做事,没想到北凉侯却对自己的出身毫不介意,还将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高位之上。
养马夫?说得好听是养马夫,说得不好听在很多达官显贵眼里只不过是养马奴罢了。
尘岳低头瞧着跪伏在地的胡良翰,轻声道:“我让你做布马使,和你是什么身份没有半点关系。我只不过是人尽其用,我希望你手里培育出来的北凉大马在战场上能让我北凉军少死几个人。你干的好我会赏你,你要是干不好,那我也绝不会客气!”
尘岳的音调随着语气的加重逐渐拔高,到最后一句时,眼中一贯的平和已经变成了一股寒光。
胡良翰的心中突然觉得坦荡多了,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毫不畏惧的迎向了尘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