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06-12 15:52:27
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碧葵久久站在门口,痴痴地凝望着房海翔离去的方向。卞虚舟道:“阿睫,房兄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碧葵擦了擦眼泪,道:“我还想再呆一会儿。”
卞虚舟道:“那好,我陪你呆着。你也站累了,我们在这台阶上坐一坐吧。”
二人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天空中繁星点点,远处的群山和苍松掩映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整个世界一片静谧。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个少年身上,勾勒出他们俊秀的轮廓;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中,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碧葵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稀粥哥哥,你说,这会儿翔子哥哥是不是已经见到他的蓝儿了?”
卞虚舟道:“没有这么快,这会儿他应该到县城了。”
碧葵道:“你今晚做了一件大好事,我要谢谢你哦。”
卞虚舟笑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能尽微薄之力,为房兄成就一段美好姻缘,这是为我自己积德,怎么反过来要谢我呢?”
碧葵担忧地道:“可是你偷了沈先生的马,明天你外公会不会怪罪你啊?”
卞虚舟道:“外公一向宠我,他不会怪我的。再说他们有的是钱,大不了再买一匹马就是了。”
碧葵出了一会儿神,道:“稀粥哥哥,你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怎么就可以为那人茶饭不思,神魂颠倒,啥样的傻事都能做出来呢?我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明白。”
卞虚舟笑道:“刚才还在说马,怎地一下子又说到儿女情长上来了?你这小心思,跳得太快,我是跟也跟不上啊。”
碧葵好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道:“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也不晓得那是啥样的感觉。但是我想,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她转头看着卞虚舟,长长的眼睫毛下一对亮晶晶的眸子看得他一阵心慌意乱。
卞虚舟轻笑道:“阿睫,你个傻丫头,我看你也要痴了,快变成那依蓝公主了!”
碧葵道:“稀粥哥哥,我想起一首曲子,是一个姓曹的公子写的。我唱给你听听好吗?”说着,便轻声哼唱起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一曲未了,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碧葵一下跳起来,道:“怎么翔子哥哥又回来了?”
日期:2022-06-13 09:17:23
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一匹骏马便驰到蒲潭塾院门口。马上的人勒马站定。碧葵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惊道:“张叔,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张勘累的呼哧带喘,急道:“碧葵侄女,我那翔子贤侄呢?”
碧葵道:“翔子哥哥半个时辰前往县城去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你的祖屋,见到依蓝公主了。怎么,你在路上没有遇到他吗?”
张勘一听,急道:“坏了坏了,我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没有碰到他。”
碧葵忙问道:“张叔,你说啥个事体弗好了?”
张勘一声长叹,道:“我就是从祖屋过来的。伙计告诉我,今天傍晚,我那张熙侄儿去了一趟祖屋,不知跟依蓝公主说了些什么,公主听完大哭了一场,就带着家人离开,不知往哪里去了。”
碧葵叫了一声“哎呀”,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脚下发软,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卞虚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第二天一早,曾静得知房海翔逃走了,大为震怒。尤其是听说他还偷走了沈在宽的马,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反倒是沈在宽并没有往心里去,笑笑了事。曾静觉得面上无光,只能加倍殷勤地招呼客人们。
吃过早饭后,他邀请大家到书房里叙话。本来预备好在客人面前显摆的两本书,《知新录》和《知几录》,被房海翔这么一闹,也不好意思再拿出来了。几人喝着茶,继续昨日的话题。
严鸿逵歉然道:“昨日老朽喝多了酒,有些话说的有点儿不着边际,还请各位海涵。要赶走满洲人,光复大明江山,说说容易,做起来可是比登天还难啊。吕子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也没折腾出点儿名堂来。别说吕子了,就是当年的平西王吴三桂又能怎样?以三藩之力,尚不能对抗清廷,何况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呢?所以,依老朽之见,这反清复明的大业,可在酒后神往,在梦里遐思,酒醒梦断之后,各位还是该读书的读书,该种地的种地吧。”
张熙一听便跳将起来,毫不掩饰他的愤怒,道:“严老先生,张熙向来敬你如泰山北斗一般。可是晚辈以为,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毫无道理,简直荒谬至极!连晚辈这样微不足道的山野村夫都时时不敢忘记吕子的教诲,以反清复明为己任,纵然赴汤蹈火亦无怨无悔;而你身为吕子的嫡传弟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对得起吕子在天之灵?实在让人寒心啊!”
曾静听了严鸿逵的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撕破面皮同他闹翻。正在斟酌着如何辩驳,张熙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训斥严老头,他立时觉得心中长出了一口恶气,说不出的舒坦。
几位客人没料到张熙居然敢当面顶撞严鸿逵,都觉得颇为震惊,但张熙的话句句在理,又不好驳斥;严鸿逵这时也感觉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甚是后悔,一张老脸臊得通红。众人一时僵在那儿,场面相当尴尬。
车氏兄弟见状,忙打圆场,道:“严老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满清入关已八十四年,根基已经相当牢固,难以撼动。除非能再出一个平西王吴三桂那样的人物,或者还能有希望…”
沈在宽沉吟道:“学生倒知道一个人。听说陕西有位总督,是个汉人。他手握重兵,颇受百姓拥戴。雍正非常疑忌他,怕他位高权重,对清廷构成威胁,便屡次召他进京,想削夺他的兵权,找机会杀掉他。那位总督也知道雍正的意图,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肯进京。如此一来,雍正对他更加猜疑了,一想到他就寝食难安。这样一个人,或许可以晓以大义,说动他起兵反清。”
张熙闻言大喜,忙问:“沈先生可知道这位总督的姓名?”
沈在宽笑道:“说起这位总督,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说起他的先祖,那可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张熙好奇地问:“他的先祖是谁?”
沈在宽道:“这位总督名叫岳钟琪,他的先祖,便是大名鼎鼎的武穆王岳飞!岳钟琪是岳飞三子岳霖的后裔,岳武穆的第二十一世嫡孙。他文武全才,战功赫赫,曾以六百精兵击溃三千叛军,平定西藏叛乱;后又与年羹尧一起平定青海叛乱,深得清廷皇帝器重,被封为三等公爵,现任川陕总督。”
车氏兄弟中的一个问道:“你刚才说清廷皇帝对他十分器重,又说对他十分猜忌,那到底是器重还是猜忌啊?”
沈在宽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清廷需要岳钟琪打仗的时候便器重他,不需要他打仗了便猜忌他。雍正始终不能释怀他是岳飞的后人,就怕他有朝一日拉起一支岳家军来,像他的先祖岳飞一样,挥师北进,直捣黄龙府,把他们赶回老家去。所以岳钟琪一直是清廷的一个心病,他反也是个死,不反也是个死。现在,他就像一堆干柴,只要有一粒火星,便会熊熊燃烧!”
曾静听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