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族人中最正常的,也是最不正常的。
咒,非常者也。
他一时心腔悲愤,欲纵身跳下。
正失足之际,一袭长发卷住了他。
“少主!”
“可爹他······”
“你想想,拥有白虎之力的大家长,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么!”
话还没说完,这边已聚拢成一道小口的沙涡,再次传出撼地之声:
“发女说得不错,小子,好好看看白虎之力吧!”
就这声声息息之间,整个地面猛一震动,所有人脚下一陷,“轰”的一声巨响,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坚硬的戈壁地一下子崩裂开来。众巫散开,立于高处以躲避,可躲不过那山崩地裂那摧枯拉朽之势。崩塌的地面下,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无尽森然的黑暗。
“哈哈哈哈,逃什么!都进来,都进来吧!你们这些小辈,怎么好意思让老巫一个人进来?”
无法抵挡的崩地之势,还有天地间充斥着白虎神兽的强大巫力,几乎所有巫觋都受迫于此巫力之下,或动弹不得,或跪倒于地,或来不及躲避掉落黑暗之中。
眼看分家的巫觋们皆葬身于此,西乞孤鸰忙大喊道,“爹,够了!收手吧!”
这时,崩裂的地缝中,突然涌起一股强风,风如龙卷,直卷残云。西乞无冥从风中跳出,稳稳落到地面。他一挥手,风流四倾,将崩裂的地面全都翻拱一遍,巫觋们都被风抛掷了出来。就是这顷刻之间,他手一收,风一止,土地完整如初,轻轻落落地脱下面具。
只是火把都被熄灭,若是初来乍到,还以为是一如既往的月夜。
西乞孤鸰和发女哭童都安然无事地落在了地上。
西乞一恪满眼尽是倒地不起的巫觋,心中郁愤顿生。
他大踏一步,空空的袖子随乱地摆了摆,大吼道,“西乞无冥!你竟敢杀害族人,你对得住西乞家的列祖列宗么!”
“什么?杀害族人?真不知是你瞎还是我瞎!”西乞无冥指天一划,夜空马上亮堂起来,空中飘着好几缀火焰,“你没有双手,但你有眼睛吧?好好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死了?”
西乞一恪和几位分家长忙上前探看,果然都只是晕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本觉得你没有手结不了印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脑子和你儿子一样糊涂,唉。”
“最糊涂的是,明明是你自己杀害了族人,偏偏赖在老巫头上。”
“我,我哪里杀族人了?”西乞一恪气急败坏道。
西乞无冥又是指天一划,另一边又立现几缀火焰,照得地面大亮。
众人一看,地上有着数位兑卦金牢阵的巫觋,他们皆力竭而亡。
“他们都是死于大义,死得其所!”
“迫害一族之长和少主便是大义,弟弟啊,你可以真会教唆后辈。”
“教唆?哈哈哈哈。”西乞一恪大笑起来,“我仅仅是一个分家家长,我何德何能教唆别人?从今天朝食时遇到西乞孤鸰,派人跟踪至此已是申时,然后我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教唆族人来迫害族长和少主吗?”
他向身后扬手,火光之下,全是目光铮铮族人们。
当然,有的和西乞无冥一样,一出生就没有了眼睛。
他们都不再年轻,最年轻的也有不惑之龄。
“他们······我们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教唆!”西乞一恪瞪了一眼西乞孤鸰,义愤填膺道,“一族以子孙为继!西乞家若要生存下去,你的儿子就必须得死!”
西乞孤鸰看着西乞一恪身后的族人们,又是一股对自己的不安和恐惧,真真又如被阴风摇乱的火影惊觉,被野兽潜伏的草丛吓着。
自己究竟是什么?难道不也是西乞家族人么?
“哼,如果老巫我说不呢?”西乞无冥把头一扬,浑浊无光的眼睛撑得大大的,“你们若想杀死少主,那就得杀死大家长,也就是老巫我!”
“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西乞一恪恨恨道,“哪怕和你同归于尽,西乞孤鸰也不能存活!要不然,香火不继,西乞一族不久就真的绝于世间了!”
此言一出,所有巫觋都毅然决然地戴上面具,准备殊死一搏。
“还真是有气概。”西乞无冥重新戴上面具,“那老巫今晚就成全你们吧!”
话音刚落,西乞一恪等巫觋纷纷退步,而西乞无冥则是马上禹步飞天,扬起手臂就欲来一掌,“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白虎之力!金雷······”
“大人且慢!”
就是这掌力迸发的一瞬间,一人从天而降,上一瞬尚见飞影而落,下一瞬便看见那人正紧握住西乞无冥的手腕。
此人正是陆载。
“大人!”陆载紧紧抓住,他也是禹步空中,让所有巫觋都大为惊讶。
“哼,是你这小子。”西乞无冥侧了侧耳朵,“是谁帮你解开石链?”
“是我,我把钥匙给了蝉姐姐。”地上的西乞孤鸰说道。
落到地上的,还有西乞蝉、白华、三善、四善。
只是后三者还昏迷不醒。
“大人,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你忍心下手么?”
“族人?你是刚才没听见吗?他们这些族人想杀死我的儿子!你看看我的儿子,你看看孤鸰,他是我们西乞家这班鬼里唯一一个活得像人!但他们这班鬼却想把唯一一个人杀了?”
“对,因为他这个人,让我们这些鬼都活不下去了!若只留他一个人,那何来西乞家?这几百年来先辈们的苟延残喘,哪怕像鬼一样活着,如此忍辱负重,难道都要付之东流吗?”西乞一恪忿忿道。
“哈哈哈哈,你们看看自己,看看!一个个断手活得像鬼一般,还不如不活!”
“你!”西乞一恪怒不可遏,“陆大人,请你让开!今夜势必要做个了断!”
“你们又何苦如此?”陆载劝道,“你们如何能和白虎之力抗衡?”
“那就同归于尽,我们也算对得住西乞家列祖列宗!”
“若真要对得住祖宗,就不应同族相害。如何除掉孤鸰身上的咒才是正途。”
陆载此言一出,众巫都面面相觑。
西乞无冥则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到没有,你没有听到没有?这小子刚才就说自己是什么除咒师,以为真能为孤鸰除咒。那小子,老巫我问你,孤鸰身上这种万物皆杀的,是什么咒?”
“就是诛族咒。孤鸰身上承载的,正是西乞家三百年来的诛族咒。”
“哈哈哈哈哈,听到没有,这小子在诓人呢!”
“敢问陆大人,你为何觉得诛族咒会在西乞孤鸰身上?”西乞一恪问道。
“这也是我的猜测。以前的诛族咒,宿主是在每一个流着西乞家血液的巫觋身上。但现在的诛族咒,宿主已经独独落到了孤鸰身上。诛族咒戾气太重,又久经数百年,所以亲近孤鸰身上的人和物皆消逝灭杀。”
陆载落到地面,对着西乞一恪等人言之凿凿道,“各位西乞家的前辈大人,只要给小巫一点时间,除掉孤鸰身上的咒,那么西乞家整一族的诛族咒就会褪除化解,你们以后的子嗣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