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女儿，我愿意变成一个千古罪人！

为了西蜀军的兄弟，为了西蜀的万万生民，我也愿意成为鬼神无心！

讨敌之鬼，保民之神！为了保护这一切，我无心愿意倾吾所有！

有了这坚定之志，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但，有个东西却不乐意了——祸斗。

它重新出现在我的梦里。它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我耳边响起燃烧的声音。

燃烧着木柴，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燃烧着火把，那风吹唬唬的声音；燃烧着书籍，那如人翻书的声音；燃烧着肉体，那鬼哭狼嚎的喊声。

火焰，绝不会无物而烧。它似乎在警告我，它即将要焚尽一切。

果然，当黑铁之塔建好时，西蜀各地纷纷爆发了天灾。

这些灾祸接连二三，且统统毫无预兆，简直像有意为之。

我知道，这是祸斗搞的鬼。

祸斗是神兽，象征着天神。这不正是天神要对我鬼神下马威吗？

呵呵，我鬼神偏偏不会屈服！

我在蜀山方相寺祭天祈福之典上，登天皇殿，要为万民祈福。

我看着那一纸祭文，笑了。

这算什么祭文？这不正正告诉天神，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可怜我们？

祸斗发动天灾，屠戮生民，错的是它；凭什么说我们错了？！

我没好气笑了几下，不由得怒吼道，“这是什么！这算什么！阿谀奉承，低声下气？错不在于我们，为何我们却要求着天神可怜一下我们凡人，施舍一点恩惠于我们凡间？！错的是上苍！错的是天神！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大家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人间，哪里好生了！哪里载物了！处处都是覆灭之象，处处都是灾祸环生！”

我边大声地吼着，边忿忿地撕毁祭文。

端木赐早就在路上，等着陆载了。

陆载策马至端木赐跟前，下了马。

端木赐饶有兴味地看着陆载，陆载则看向他的身后。

“看来白华姑娘已不在此处。”陆载冷冷道。

“陆大人为何要如此执着白华？”

“因为阆鸣。我不会再隐居山村，无动于衷。”

“呵呵。一切因阆鸣而始，一切又会因谁结束呢？”

“你想怎样？你想凭一己之力阻挡我？”

“怎么了，我不可以吗？”

“你打不过我的。”

“呵呵，这可说不准。”

端木赐微微一笑，身上忽地迸发出强大的巫力，宛如劲风迎面扑来。

陆载吃惊道，“你究竟是谁？你不是端木赐！”

“不错，我不是端木赐。端木赐早就被易九馗杀死了。”

只见端木赐他使劲地捋着眉毛，拉了拉眼皮，捏了捏鼻子，扯了扯脸皮，还从颌下，两臂的腋下各拔下三根银针。他还脱下氅衣，挪了挪锁骨，两边各挪出一根银针出来。然后又挤了挤肚脐，竟又挤出三根银针。最后，他双手重重地拍打腹部，一直往下拍打至小腿。

一番折腾后，端木赐再也不是端木赐。

他变得高大许多，身形颀长，肩骨宽厚。他肤色渐现黝黑，鼻子鹰挺无比，颧骨高隆丰满。他已是焕然一新，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陆载。

“呵呵，陆大人，”他笑道，“我应该说初次见面吗？”

“我知道你是谁了。成魔诞的始作俑者，嬴家世子，白华师兄，嬴覆。”

“我也知道你是谁。阆鸣身后所托付之人，世间唯一的除咒师，陆载。”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寻求与我一战吗？”

“不，不不不不，我为何要你一战？我就想见见你。啊，你都无法理解，我等待你这个人出现，等待这一刻见面，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为何等待我？”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一样的人？”陆载冷笑道，“恕不苟同。”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都是解决问题的人。”嬴覆缓缓道，“如果世间有一万个人，当问题出现时，只会有一千个人发现问题，其他九千人都不知问题为何物。而这一千人当中，会有几百人讨论问题、抱怨问题、调侃问题；也会有几百人适应问题，甚至无视问题；当然，也会有几十人想解决问题，然而，在这几十人当中，真正付出行动去解决问题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但现在，我发现不仅仅只有我，还有你。”

“呵呵，你真以为自己是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在制造问题？成魔诞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嬴覆笑了，“有些时候，制造问题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往往一个问题解决了，就会诞生新的问题。凡事都不可能一劳永逸。你的除咒不也是这样吗？我之所以发动成魔诞，是因为成魔诞能够将世间所有积重难除的问题放大放至极端出来，表露无遗呈现在人们面前。如果人们能够面对成魔诞，甚至解决成魔诞，那世间还有什么问题是面对不了，解决不了呢？”

陆载摇摇头，“可你的成魔诞，只会毁灭一切。如果一切都覆灭了，那何谈面对，何谈解决？”

“我倒以为恰恰相反。如果凡事都有退路，人就不会直面问题，更不会解决问题。唯有经历覆灭，才能涅槃重生。”

“真是道不同！”

陆载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在此与你作口舌之争。我只想救下白华姑娘。”

“白华是自愿跟我们回昊京的。就算她现在在你面前，她也不会跟你走。”

“成魔诞已然如此，你考验世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何苦还要为难白华姑娘？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何要如此执着白华姑娘？”

“呵呵，为何？因为她是阆鸣之徒，是王巫大人，是正义凛然的象征。我想让她成为我成魔诞的见证者。”

陆载一惊，“还会有成魔诞？”

“当然！就像我刚才说的，凡事不能一劳永逸嘛！陆载啊陆载，我遇见你真的很高兴，我以为遇见了和我一样的人。我创成魔诞，你除诸人咒，这是你我天生的宿命啊！”

嬴覆看起来很激动，仿佛久旱逢甘霖般手舞足蹈。

陆载虽冷眼观之，心里却越发忿怒。

“来吧陆载！与我斗争，与我对抗，看看谁才能解决这世间的问题！”

“这世间的问题，就是你！”

陆载打出一掌五雷掌，嬴覆也不闪避，顺势回击一掌五雷掌。

两掌相激，一时轰隆巨响，黄沙四起。烟雾弥漫间，陆载冲了过去。

嬴覆不见了，只在沙地上留下十四个字：

“不成魔，何来咒？世人皆魔，诸人皆咒。”

其时阳光大盛。光芒照在陆载身上，却在他面前投下一片暗影。

大风一吹，暗沙浮动，没过文字，尽化无心之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