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微颔首,瞥见身旁孙嬷嬷的脸色也不大好,便猜到祖母定是遇上了什么不简单的事儿,脸色就凝重了几分:
“祖母请讲......”
李老夫人叹了一声,道:
“我昨日去法华寺上香,睡到半夜里落了大雨,见屋舍有些漏雨,孙嬷嬷便叫人收拾了包袱,连夜换了一间......”
“谁曾想刚搬到了隔壁一间空屋,便听到邻舍有什么响动,孙嬷嬷不放心,这才叫人挑灯前去查看......竟撞见常家六姑娘与人......通奸......”
李老夫人沉着脸色,很是艰难的与李太微说了个大概,叫李太微听得惊白了脸。
常永芳竟与人在法华寺行不轨之事?
“祖母可瞧清楚了那男子是谁?”
李太微有些震惊,常永芳前月才与大皇子定了亲,她想不出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给大皇子头上戴绿帽子。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
“天黑又下着大雨,那人会些功夫,见状就从窗户逃了出去,没能瞧着正脸......”
“女眷屋舍内侍卫又不便进来,我身旁几个婢女也吓得不清,后来只能请了常夫人来......”
“常夫人见常六姑娘衣衫不整,险些晕过去,待缓过来时,便求到我跟前来......”
说到此处,李老夫人脸色发白:
“这事儿事关常家清誉,又关乎皇家颜面......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李太微拧眉,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一个不好只怕能引火上身,若捅到太后跟前,常家伤了名声不提,更是与李家结仇,但若瞒着......说到底,这常永芳失了处子身,可算的上是欺君之罪......
想起大理寺卿常海的为人,李太微有些不安,她抬眸看向李老夫人问:
“祖母今日回府时,那常夫人与常六姑娘可还留在寺内?”
李老夫人闻言怔了一瞬。
昨日常夫人当着常李两家下人的面儿给她磕头,求她务必保住常永芳的名声......她虽是暂且应下了,可到底不愿与这样的人家过多牵扯,便早早离了法华寺,倒是没有留意常家人是否也回府了。
立在一旁的孙嬷嬷仔细想了想,道:
“回郡主,老奴早起替老夫人张罗车马时,似是瞧见了常家的马车......许是今日也离了法华寺回了常府......”
回了常府?
李太微眼底晦涩,不由叹了一声,道:
“祖母莫要伤神......常六姑娘若能活过今日,咱们再做商议不迟......”
李老夫人与孙嬷嬷闻言,立时对视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
“这......这怎么会......她可是正房嫡出......”
李太微端着茶,目光定定的望着二人,道:
“常寺卿是个性子阴狠的,莫说是个嫡出姑娘......就是嫡长子阻了家族前程,也未必能有活路......”
此人前世与她打过不少交道,李太微对他行事十分了解。若不是后来因着二皇子倒台受了牵连,常寺卿这人必成大患!
李老夫人听李太微如此笃定,不由面色发白,有些坐立不安。
虽说常家六姑娘不知廉耻,但到底是因着被她无意撞破才......若因此丢了性命,她心中着实难安......
李老夫人双手合十,攥着佛珠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心中又抱着几分希望,毕竟微姐儿是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如何就真能算得准常寺卿的为人。
李太微瞧着李老夫人脸色不大好,便温声安慰了几句。
常六姑娘的事儿,她们李家此时自然不便插手,再说常永芳这人前世嫁进了端郡王府,与她颇不对付,她自然也没有帮衬的道理。
是生是死,且看天命吧!
果然,到了掌灯时分,常家来了人。
常夫人的乳母一身素白到李老夫人跟前磕了头,红着眼说起了常六姑娘今日不慎跌进了池塘里的事儿,借着常六姑娘与李太微在闺中时有几分熟稔,便斗胆来府中报丧。
李老夫人心头沉重,却是什么话也没说,红着眼朝常家乳母摆了摆手。
孙嬷嬷见状便接过话叫常夫人节哀,又命人送了份极重的奠仪去常家,常家乳母这才千恩万谢的告辞。
到了晚上,李老夫人没有用晚膳的胃口,叫人将李盛请到华安堂说话。
李盛才听人说了常六姑娘失足落水溺亡的事儿,便听李老夫人倒出一番原委,脸色也沉了下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常寺卿这人狠辣至此,着实叫人心惊。
“三郎,依你看......此事可要报与宫里知晓?”
李老夫人有些不能安心,常寺卿对自个儿嫡亲闺女都下得去毒手,若是日后有意攀诬李家,那岂不是......
李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宽慰道:
“母亲莫要担忧,此事儿子心中有数......”
听得李盛如此一言,李老夫人这才安心些,抬眸犹豫着与李盛道:
“三郎,咱们微姐儿的婚事,还是早些定下的好,京中不宁,听闻近些时太后的身子也不大好......”
半夜时分,盛京城又下了好大一场雨。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初秋的寒气沿着敞开的门扇扑进屋内。
婢女们本就穿的单薄,又跪了大半日,早已腿脚冰凉,不由紧了紧身上衣衫,忍不住往火盆里又添了一把纸钱。
立时火光骤亮,一股暖意瞬间升腾而起,照亮了幽暗湿冷的灵堂。
常永芳的灵堂内,常夫人发丝散乱的瘫坐在地,额头靠在黑漆棺木上,眼神涣散……
身旁烛台上燃着一盏长明灯,随着窗外的微风,忽明忽暗。
常夫人身旁伺候的婢女红着眼眶,上前关了窗户,轻微的一声响,如猫耳的呜咽,叫常夫人身形一颤。
“芳姐儿?可是芳姐儿来了?”
常夫人干涸的眼眶又渗出泪珠来,她颤巍巍站起身子,透过半开的棺椁,伸手触摸着常永芳冰冷的面容。
“芳姐儿……我的儿啊……阿娘的儿啊……”
常夫人心痛如撕裂般,她紧紧攥着常永芳的指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盼着躺在棺椁中的人儿能醒过来。
“母亲……”
常家嫡长子常永胜流着泪上前,垂眸看了一眼棺椁中如睡熟了一般的嫡亲妹妹,低声哄道:
“母亲……您去歇歇吧……这里有儿子们守着……”
常三公子常永清也红着眼,垂首躬身劝道:
“母亲……事已至此,您可要保重身子……”
“有儿子与大哥在,母亲回去歇着吧……”
常夫人却如同入了定般纹丝不动,垂泪望着死气沉沉的嫡女,一句话也不说。
常永胜亲手往长明灯内添了香油,拿袖子擦干了眼泪,这才上前几步,抚着常夫人的肩头,唤道:
“母亲……您哭出来……您好好哭一场……”
自常永芳落水,常夫人便如丢了魂般一言不发,她怔怔守在常永芳的灵堂里,寸步不让……
常永胜哽咽道:
“母亲……你莫要怨恨父亲……他……”
话音未落,常夫人蓦地转过脸来。
日期:2022-06-27 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