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大,1985年1月
五寻的水深处躺着你的父亲,
他的骨骼已化成珊瑚,
他眼睛是耀眼的明珠;
他的全身没有一处朽腐,
却都经受了海水神奇的变幻,
化成瑰宝,富丽而珍怪。《暴风雨》,参考了朱生豪译本,略有改动。">
这无关生死。这个男人占据了我们全部人的生命,至今仍坚守着他的宣言。如今,我们将不得不携带着他那领受了海水神奇变幻的、富丽而珍怪的各个部分,四散各地。我们彼此疏离,情智纷扰,在最黑暗的时刻凝视着那些明珠,那些珊瑚骨骼。我就是从这些东西里生出来的吗?他有多少罪也是属于我的呢?又有多少惩罚也属于我呢?
蕾切尔看上去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忏悔,但实际并非如此。她脖子上戴着那些惨白的眼睛,以便眼观八方,避免受到攻击。利娅全盘照收——骨头,牙齿,头皮——用它们给自己编织了一件苦行的僧衣。母亲的创造则无比精致,我实难尽述。她的造物在她的房子里占尽空间,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在黑暗里绕着走动。
在亚特兰大长时间从事志愿工作之后,母亲搬到了佐治亚州海岸边的一座小村落里。村子在桑德林岛上,村里满是古老的小石屋。她把那些沉没的宝藏也带到了她海岸边的小居所。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户外,我想是为了逃避吧。我去看她时,每次都是在屋外带围墙的花园里找到她。她将双手没入护根的土中,揉捏着山茶花的花根。如果她不在家,我只要走到古老的卵石路尽头,就会看见她站在海堤上,穿着雨衣,没穿鞋,凝望着大海。奥利安娜和非洲僵持不下。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孩子们都会绕开这位戴着塑料头巾的赤足老妇人。但我可以告诉你,她丝毫没疯。我母亲最理智的姿态,就是只穿戴必需的衣物,将多余的着装抛在身后。鞋子会干扰她的交流,因为她需要一直对脚下的土地说话,请求宽恕。承认,否认,认错,重新为那些可憎的事件绘出路径,为自己的共谋找出合理性。我觉得,我们皆是如此,试图杜撰自己的故事版本。所有的人类颂歌就其本质来说只是一首而已:“我的一生:我从历史中偷取了什么,我又如何与之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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