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滚停,一只只着雪白罗袜,罗袜上头绣着一朵歪歪斜斜的茉莉花的玉足踩在他胸膛上。罗袜的主人怒火冲天:“滚,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顾闻白躺在地上,瞧着苏云落满脸潮红,生气勃勃,与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得放下心来。他捉住那只脚,仍旧不死心:“落儿,那贼人虽抓到了,但我不放心你……”
玉足踩得更加用力一些:“滚。”
卫英与阿元正支着耳朵听着动静,忽而见门帘一撩,一道坚毅的身影走出来。卫英瞧见他家公子满脸严肃,朝他道:“隔壁可收修缮好了?”
卫英正欲摇头,却见自家公子俊目一瞪--呃,他赶紧回答:“已差不离了。”
顾闻白背着手,缓步走到墙边,正欲抬腿,忽而想起什么,最后还是转身朝大门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卫英:“将那刘二壮拎上。”
大怒伤身又易老,苏云落将顾闻白赶走,坐在榻上平静许久,才将自己突突直跳的心安定下来。
咏雪给她端了热水:“娘子……”
苏云落朝她一笑:“可是吓坏了?我这是老毛病了,畏冷。”
咏雪服侍了苏云落几个月,也晓得自家娘子畏冷,但竟然冷成那副样子,怕不是一般的畏冷。
苏云落见咏雪仍旧不安,但此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咏雪与阿元又忙了半宿,担惊受怕的,怕是快撑不住,便道:“我已无事,你快去歇着罢,还有,叫阿元不忙着打扫,先歇下,明儿再说。”
咏雪犹豫地看着她,仍旧不挪步。
苏云落脸上摆了一丝威严:“怎地,我差不动你了?”
咏雪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苏云落长长地吁了口气,窝在榻上,丝毫不想动弹了。但,还得寻那药出来。她伸手摸索暖榻的一处,暖榻的一块床板便弹开,露出一只小小的檀木匣子来。她取出檀木匣子,解下一只翡翠耳环。耳环被轻轻按进匣子的锁眼中,锁开了。
匣子里头是一只白瓷瓶。
苏云落从瓷瓶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送入口中,用热水送服了。过了片刻,药丸起效,浑身开始发热,须臾热汗遍体,湿了发髻,湿了全身的衣衫。
她将外头的斗篷脱掉,又脱了里头的束腰小袄,再脱了里头的夹衣,最后还剩一身素白的中衣,以及里面早亦湿透的小衣。
方才咏雪是提了热水在净房的。
苏云落起身,正要下榻趿了便鞋去擦一擦身子,忽而窗户外传来响动,紧接着窗桎被敲响。
“落儿,落儿,你可歇下了?”
竟又是那烦人的顾闻白。
她实在是气恼,急急扯过一件衣衫将自己裹住,而后瞧见桌上的一壶茶。她将茶壶拿在手上,确认茶壶是冷的,而后拉开窗帘,打开支摘窗,将那壶茶用力泼出去。
顾闻白见苏云落开了窗,心头一喜,正要说话,却见苏云落朝他一笑,他正神魂颠倒,忽而一泼茶水朝他直飞过来。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手一松,提着的食盒不慎跌**上,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特别响亮。
“咦?”
他有些傻眼,呆呆地站在那处,看着支摘窗又被放下,里头佳人啐道:“再不滚,下次泼的便是沸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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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
顾闻白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尚未修缮好的宅子,在围墙处转了几圈,踢一踢散落的砖头和木头,那边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卫英将刘二壮提拎过来,照旧将他挂在门板上,又怕他醒之后呱呱乱叫,便到临时搭起的灶房里寻了一块洗碗的瓜络,使了劲儿塞进他的嘴中。
才办完这件事儿,便听得阿元在外头道:“卫大哥,我是阿元,我将你们的食盒拿过来了。”
卫英拿回食盒,揭开一看,里头的馄饨早就烂成一团,但那盅粥还是热腾腾的。那馄饨店的掌柜可说了,这食盒下面是特地做了保温的,好几个时辰都不会冷呢。怪道这食盒要花二两银子押着呢。卫英在二两银钱与打不打扰公子中摇摆须臾,最后还是决定去问公子还喝不喝这粥,而后他好将这食盒还了,得回二两银钱。要知道,明儿天一亮,他便要去买菜回来烧给工匠们吃呢。
顾闻白正站在台阶上,巴巴地望着隔壁家。见卫英提了食盒来,顿时眼一亮,吩咐卫英:“等会我爬到墙头,你便将食盒递上来与我。”
卫英:“……是。”
卫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提着食盒,跳到另一面院子里。不知怎地,他的右眼眼皮忽而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墙边,支起耳朵听起动静来。
当听到哐当一声响,一直在狂跳的右眼眼皮竟然安静下来。
卫英抚额:“完了。”
相比忠心耿耿的护卫,顾闻白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翻墙回来,语气平静地与卫英道:“她还是顾及我的,泼我只用了冷水,没用沸水。”
卫英接过受了重伤的食盒,只觉得自家公子情窦初开的样子委实可怕得紧。
夜静悄悄的。
卫英问总算冷静下来的自家公子:“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顾闻白淡淡道:“黄三动了我的女人,我便要叫她生不如死。”
卫英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该如何让那黄三生不如死。不过,那刘二壮倒是可以叫他生不如死。卫英略略有些兴奋,他还有一百零九种方法吓唬那刘二壮。正想着,便听公子道:“将那刘二壮放回去传话与那黄三,让她滚出灵石镇。”
卫英:“……是。”说好的让黄三生不如死呢?
他割断用来挂刘二壮的绳索,取出他嘴中的瓜络,而后靠近刘二壮,眯着眼睛在他脸上寻了寻,伸手捻住一根冒尖的胡须,狠狠地用力一拔--“啊!”刘二壮杀猪般地叫起来。
惊魂不定的刘二壮喘着粗气,恐惧地看着卫英。卫英这人他见过,整日跟在顾闻白身后的傻大个,没成想,竟然是个有奇怪癖好的男子。
卫英将自家公子方才的话传给刘二壮,刘二壮连连点头:“顾老师的话,小的务必传到!”
他连滚带爬出了门,捂着方才被拔掉胡子的脸颊,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你们可打错算盘了,放爷走,便是等于放虎归山。”他说完,正想回味自己的话,腰忽而一阵剧痛,不由得躬下身子,捂着腰嘶嘶的叫。
一阵疼痛过后,他又直起身子,眼珠转了转,往怀里摸索半响,掏出一张面额一百两白银的银票来。他眯着眼,看着那张簪花银票,啧啧道:“想不到那小娘们,还挺有钱的咧。”
话音才落,忽而有阴风逼近。他抬眼一看,只见卫英的大脸近在眼前。他一怔,手上那张银票被卫英拿走,卫英还搔搔头:“竟是忘记搜你的身了。”公子方才说了,这刘二壮一根发丝都不能带走。
刘二壮:“……”
卫英将刘二壮浑身上下摸了个干干净净,摸出一根金钗,一个荷包,一块帕子,还有一包零嘴。
卫英嫌弃地看了一眼刘二壮。
刘二壮咽了一下口水:“好汉,这荷包里的钱和帕子,还有零嘴,都不是苏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