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冷冷清清,落在同样冷冷清清的含元殿中:“倘若以后,你做不好这皇帝,我便让人来取你的狗命。”
弘帝的笑容继续凝固在脸上。
苏云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一汪秋水变成了一汪冒着寒气的潭水。好似有人不听话,便从寒潭里嗖嗖地钻出一条致命的毒蛇来咬上一口。
弘帝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艰涩。这苏娘子,有毒。
他企图扯了扯嘴角,想说一些狠话。
苏云落又开口了,虽然慢悠悠的,却还是那股子冷冷的味道:“明星在我手上,季清也在我手上,毛将军……有我家顾郎相伴。虽然他们在你心中,都不甚重要,但如今正是你急需用武将的时候,留着,总是好的。”
武将,对,武将是用来打仗的!执印人,执印人还可以用来平定叛乱!如今情势所逼,弘帝不得不微微低了头:“苏娘子,之前是朕……我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江山危急,还望苏娘子出手相助……待平定了叛乱,我定然将苏娘子奉为天圣娘娘!以后令皇家宗室日夜朝拜天圣娘娘!”
天圣娘娘?亏他想得出。
苏云落忍着笑,仍旧冷冷道:“天圣娘娘那些虚礼什么的就不必了,今晚我只是来警告你的,若是你做不好这皇帝,便换旁人来做。我以半年为期,倘若半年之后,国仍旧动乱不堪,百姓四处逃亡,那姜国便不复存在。”
半年?弘帝瞪大眼睛,想多争取一些时间。可只见苏云落轻轻袅袅,已然从他的眼前离开,弘帝眼前一晃,苏云落的身影便消失了。
好半响后,弘帝狠狠的一呸:“吓唬谁呢?!”
话音才落,面前就飞过一把精巧的小刀,小刀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弘帝身后的江山屏风上。
汴水河上的战争,远比顾闻白想象的要严峻,要残酷。
顾闻白双脚冷得发疼。他扶着船弦,拧眉看着喻家船只像是在逗弄老鼠一般,离他们时远时近。
船只巨大的甲板上,躺着交战后受伤的士兵们,四处俱是横流的血污。
在另一侧,有数十具尸体,有他们这一方的士兵,也有喻家匪徒的。
战争,本来就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旁边站着毛将军。毛将军厮杀了半日,如今满眼通红,脸上青筋暴起:“这群恶徒!”
天冷风大,河水冰冷,船只微微摇摆,喻家匪徒穷凶极恶。原来喻雄昌这般有底气,是有由来的。
之前毛将军便说喻家匪徒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果然在追逐贼船时,喻家船只利用一股奇怪的浓雾,时隐时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还担心他们不敢、不会出现,如今却是觉得喻家匪徒嚣张跋扈,怎么会不敢出现。
原来他们安排自己的人手坐上白家的两艘商船,如今不省得出了什么错,白家只有一艘船,是以他们的人手生生少了一半,喻家船只又利用了那股青雾,时隐时现,他们开始的时候,竟然吃了不少暗亏。
万幸的是,他们的船只还算坚固,亦是运气,是以喻家船只在撞击他们时,反倒是喻家的船只受了损。
后来将士们军心稳定下来,才反扑了喻家匪徒几次。
但战争仍然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心神疲累,对手便会歇战。
将近一天的恶战,他们精疲力尽,滴水未进。
商船中原来备好的粮食净水,也不翼而飞。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自己的队伍中藏了奸细。
顾闻白一直看着那股掩护着喻家船只的青雾。那股青雾像是庇佑喻家匪徒似的,一直在喻家匪徒需要的时候忽而弥漫而出,遮天蔽日,遮住他们的视线。
这便是毛将军说的喻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原因了。
毛将军分外焦急:“顾贤弟,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匿吗?”这一藏匿,又不省得何时才能将他们诱出来。
顾闻白方才冷得发硬的双脚忽而有了一点知觉。他朝北面看去,迎面袭来的,是一股极淡的烟味。伴着淡淡的烟味,一股极微小的暖流和煦地吹拂着他的面容。他觉得十分奇怪,正要细细去闻,那股烟味却消失了。
他问毛将军:“毛将军可闻到一股烟味?”
毛将军茫然地摇摇头:“是何处走水了吗?”
没有走水,除了不断从河面上刮过来的冷风,没有别的什么异样的。
那股青雾渐渐的浓了。
原来如此。他们说的风遁,便是这个意思。
顾闻白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寻到他们行踪的规律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寒毒帮的忙。
毛将军兴奋不已:“愚兄就省得顾贤弟足智多谋!”
顾闻白谦虚一笑:“大好河山,靠的还是毛将军们的庇护。”姜国自先帝起,逐渐的倚重文官轻武官,武官大多是寒门将士,俸禄低微,日夜奔波操劳。文官却高官厚禄,凭着一张嘴皮子,镇日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斗个你死我活。假若弘帝再不大刀阔斧的改革,姜国怕是离灭亡不远矣。
毛将军闻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道:“将才没落!”
风向变了。
顾闻白看着船只的栀帆缓缓被收到合适的角度,待船只偏向西南时,再度舒展开来。不过一瞬,便鼓满了风,直朝前方驶去。
冷风吹散浓雾,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正静静地停泊着一艘熟悉的船只。正是喻家匪徒的船。
毛将军看着从船只中不断滚滚而上的烟雾,疑惑道:“他们船上走水了?”
顾闻白摇头:“不,这烟雾,是他们特地放的。”
好个喻家人,竟然利用冷风,将他们弄出来的烟雾变得成浓雾,从而达到隐蔽的目的。看来喻家人中不乏能人,只是用错了地方。
喻家匪徒正在甲板上修整,懒散一些的,直接躺在甲板上闭眼睡了过去,还有的甚至正在啃着胡饼,竟是没有料到毛将军的船只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利用青雾,逗弄毛将军们数次,都见毛将军们不得其路可入,防备心极度松懈。
载满水军的小舟悄无声息地入了水,靠近喻家的船只。
当酣睡的喻家匪徒被悄无声息的砍掉好几个时,喻家人才清醒过来。
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再度开始。
顾闻白之前一直在观望,并没有出手。
擒贼先擒王,他注意到喻家匪徒中,有两个男人一直在暗处观望。一个男人又高又瘦,另一个又矮又胖。
又高又瘦的男人对又矮又胖的男人十分恭敬,不断地根据矮胖男人的说话调整作战方案。看来那个矮胖男人是喻家匪徒的中心人物。
他垂下眼皮,取过一把弓箭,拉弓搭箭,瞄准那矮胖男人。
冷风拂面,对面的毛将军在浴血奋战。
他的手一松,箭羽带着凌厉,破空直射那矮胖男人。
箭羽才越过船弦,他的脖子便多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以及冷冷的香味。这是一个藏在深闺中的女人。
女人带着暗哑的声音:“顾闻白,若是不想似,便乖乖跟我走。”
顾闻白没有理她,只看着他射出的箭在离矮胖男人不过寸许的时候,被人一刀劈下,惋惜地落在地上。那矮胖男人顺着箭的方向朝他看过来。距离虽远,却带着一股让人生寒的杀意。
日期:2022-08-22 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