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给公子的信才发出,简言便收拾行李迫不及待的上路了。她说公子向来心软,定然是同意的。
这相当于先斩后奏了。卫重便有些不高兴,与她吵了几句,这一路上简言都在记恨他,甚至还说出了卫重若是夭折,她不能生了,可还有别的女人帮他生儿子。
卫真说着脸都红了,这种事原来是不能在公子面前说的,可他憋了好几个月,实在忍不住了。
顾闻白只道,尽管去请大夫,不要管银钱几许,都要治好卫重的病。
因苏云落怀着身孕,是以这件事并没有告诉她。
但卫重的病的确不好治,汴京中有名的杏林圣手亲自把脉,开了一个月的药,如今吃了十几副了,也没有半点起色。
简言本来抱着莫大的希望,如今见卫重没有起色,心态顿时又崩了。
若是在自己家中,卫真都让着简言,可如今他们在三公子家中,卫真觉得她不该如此,二人便吵了起来。
苏云落恍然,怪不得这阵子她总是闻到隐隐约约的药味。原来是可怜的卫重吃的药。想起卫重是她亲手接生到世上来的,心中不由得又怜惜了几分,与顾闻白道:“那别叫简言总忙活了,让她多陪陪重哥儿。”
顾闻白摇头:“让她去罢,若是她总围着重哥儿转,倒是越发的魔怔了。”
苏云落想了想道:“莫说大夫如今还没有断言重哥儿无药可医,便是……她还有卫香啊,如何能与卫真说那些气话?”
顾闻白抚着她的手:“原来是不想与你说这些的,你看看,便替他们操起心来了。”
他家的落儿,可是还怀着孕呢。简言也真是的,竟是糊涂了。方才他说卫真的时候,也狠声说了简言几句,见她满脸通红,才没再说。
苏云落是觉得重哥儿太可怜了。
许是被顾闻白说了一通,简言与卫真的争吵少了一些。
转眼便是除夕了,院落中打扫得干干净净,新符换旧桃,门神也贴好了。顾闻白用过早饭后便不省得到哪里去了,苏云落起来在院落里散步了好几回,还没见他回来。
着实是困顿,她又回去歇着,待醒来时,听得卫香在窗外喊她:“太太,太太,快出来看,好多好看的灯笼。”
卫香自从来了汴京,还是头一回这么欢喜的说话。简言的重心都围绕着她的弟弟卫重,卫真近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二人之间的气氛骇人,满妈妈也不敢说话,只一心在灶房里忙活,是以以前那个一心只顾着吃的卫香便更是只想着吃了。
苏云落听过简言骂过几回卫香:“吃,吃,吃,就顾着吃。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你瞧瞧重哥儿,瘦得跟什么似的……”却是说着又伤感起来。
卫香不敢应。弟弟卫重,如今已经成了家中争吵以及眼泪的源头。
之前顾闻白从外面买回好些零食,苏云落叫卫香进来吃,卫香也不敢。
今儿倒是有些像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天真活泼的卫香了。
天空只飘着细小的雪沫,没有往常那般冷。苏云落打开窗子,看到卫香穿着桃红的棉袄子,正在那里笑着看她。
卫香的旁边,是正忙着挂灯笼的顾闻白。
也不省得他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造型各异的灯笼,红通通的挂满了半个院子,衬着满天的雪沫子,分外的好看。
苏云落笑道:“元宵节还有半个月的功夫,这灯笼便挂上了。”
顾闻白提着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过来,也笑道:“过了元宵,怕是没有雪下了。灯笼便是要衬着雪景才好看。这些灯笼便一直挂到元宵罢。”
卫香看看苏云落,又看看顾闻白,方才一脸的欢喜忽而淡了下去。
苏云落注意到卫香的神情,连忙问道:“小香,可是不舒服?”
卫香摇摇头,圆嘟嘟的小脸重新扬起笑容来:“太太,小香很好。”她说着,高高地举起一只灯笼来。
苏云落却是只觉得一阵心酸。
年夜饭是满妈妈与简言合力做的,原来的厨娘王嫂子乐得清闲,告了假家去与家人团聚了。
因都不是外人,是以在花厅里摆了好些矮几,热热闹闹的举杯共庆新年。
苏云落自然是与顾闻白共坐一张矮几,桌上摆的菜肴精致可口,色香味俱全,很是符合苏云落的口味。
简言将最后一道鱼丸汤端上来时,笑吟吟地与苏云落道:“太太是双身子,可得多吃些。”今晚简言的气色不错,脸上像是敷了一层薄薄的粉,还抹了口脂,穿一件柿子色的圆领窄袖胡服,倒是有一股英气勃勃的气息。
卫重一直乖巧地躺在新雇的乳娘怀中,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阿娘。
简言说完,还贴心地给苏云落将乳白的鱼丸汤往她面前挪了挪。
鱼丸汤香气四溢,勾得苏云落肚中馋虫一顿翻腾。
苏云落端起汤碗,吃了起来。
果然,鱼丸十分弹牙,鱼汤鲜甜可口。满妈妈的手艺,比辛嫂子的还要好。
苏云落将那一碗鱼汤吃得干干净净。
按照旧例,他们做主子的是要说几句祝福的话语。顾闻白早就打好了腹稿,还在苏云落面前演练过好几遍。
顾闻白起身,举起酒杯。
苏云落笑着,正要听顾闻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忽而觉得肚中一阵绞痛,冷汗一下子沁了出来。
像是得了痢疾要如厕的样子。
她还没说话,简言便贴心地靠过来:“太太,您怎么了?”
苏云落只得悄声与她说了,简言便搀扶着她起身。顾闻白俯下身子,正要轻声问,苏云落在此时说出来有些尴尬,便摇摇头,由着简言扶她出去了。
出了花厅,冷风吹来,苏云落觉得腹中越发的绞痛,竟是无法站稳,不由自主地要跪下来。
方才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的简言忽而冷冷的道:“太太,这滋味,好受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开搀着苏云落的手。她就站在那里,冷酷得就像是另一个人。
此时苏云落的冷汗已然浸透了全身,她唇色苍白,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你为何要下毒害我……”怪不得方才简言那般对她殷勤备至,还盯着她喝了一碗鱼汤。
简言像是在等她这句质问似的,闻言冷笑一声:“你竟是还有脸问我。我生卫重那日,你为何要害了卫重的弟弟?倘若不是你,如今我该是有两个儿子;倘若不是你,我又怎地会无法再生育?还有那个恬不知耻的张乳母竟敢勾引卫真,我一想起这些,便恨得要杀人!顾太太,你害得我好惨。今儿我便要你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她说到最后,已经是一脸的狰狞。
苏云落用手按着小腹,声音已然十分虚弱:“你竟是这般觉得?”
她谋划了十数年,连皇帝的迫害都完美躲过,今晚竟然折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手上,可真是……郁悴。
简言早就不对劲,是她太大意了。至于简言恨她的理由,她不想反驳。倘若简言能听得进去,自己化解得开心结,今晚她便不会下毒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