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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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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是很蠢的决定。

但我没办法离开。

因为某些我说不出来,但我认为一定存在的原因。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七

我爹决定加入西洲剑甲。

这是一个出乎我预料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衙役,喜欢吹牛,喜欢喝酒,

喜欢在半梦半醒见,唤我娘的名字。

哪怕我娘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很邋遢,下巴处的胡渣总是剃不干净。

他最擅长趋炎附势,对官老爷们言听计从,阿谀谄媚。

他胆小怕事,寻常要是城里真的有什么大案,他第一个打退堂鼓。

他说,人活着,命最重要。

他得活到八十岁,看我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孙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市井之徒会的他都信手拈来。

唯独不擅长的,是做个英雄。

我以往总希望我爹是个英雄,可当他真的选择成为一个英雄时。

我又忽然觉得,那个胆小怕事的他,反而更好。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一

烛阴又开始攻城,城门方向的喊杀声闹腾了一夜。

我很担心我爹。

他没太大本事,烛阴那种东西,是他能应付的吗?

孙宽在后半夜来了我家,他是我舅舅。

但我爹不喜欢他,他是个赌鬼。

自从我娘死后,我和他就很少见面,而少有的那几次,也大都是借钱亦或者在外惹了麻烦,求我爹帮忙。

我说不上讨厌他,只是有些生疏。

但那一晚,他没有提及钱财,只是安静的坐在偏房——那里有我娘的牌位。

他坐了一夜,然后给我做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他有一嘴没一嘴的和我说着话,看得出他似乎很想跟我聊些什么。

以让我们足够亲昵,足够像一对舅侄。

但他显然不擅长此道,而遗憾的是,我也不太擅长。

一顿饭草草了事,他便匆匆离去。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

我总觉得心头惴惴不安。

孙宽昨日的表现很古怪。

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足足一夜的时间,睡不踏实。

一大早,我便收拾好,想去军营看看。

路上便听路人在议论,说是前日烛阴夜袭,负责值守是由之前城中衙役为首,加上一些武馆之中学徒组织起来的新营。

虽然西洲剑甲及时支援,但还是死了很多人。

我乱了方寸,飞奔向军营。

烛阴的攻势不止,每天都有人死去。

西洲剑甲会安葬他们带来的人,而武陵城组织起来的义军中的牺牲者,尸体则会被安放在军营旁的一个大帐中,等着家属前来认领。

我才走到那处,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带着七岁孩童的女人。

女人眼眶通红,我看这面生,但那孩子我却认得。

是捕头曹叔功的儿子,曹通。

曹叔功死了。

死在前天夜里,据说被阴兽咬烂了半张脸,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女人靠着他身上带着的荷包才确认他的身份。

那是她亲手缝给他的。

我发疯一般冲进了大帐,仔细的确认每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幸好……

在那里面我没有找到我爹。

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想去军营中看看。

可西洲剑甲的军营纪律严格,门口的守卫死活不让我进去,但好在他听闻了我的事情,表示愿意帮我去营中问问。

我只能站在军营门口焦急的等待。

但还没等到那剑甲的回复,远远的我却在军营门口一群操练的士卒中看见了孙宽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军装,头上带着头盔大概是太大的缘故,始终歪歪斜斜,模样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滑稽。

我朝他打着招呼,他似乎很惊讶我的到来,或者说……

有些慌张。

但他还是迎了过来。

他告诉我,我爹昨天晚上喝了酒,误了值守的事情,逃过一劫,此刻正在营中受罚。

他还说,他要好好在军营中操练,建功立业。

他让我快些回去,别在外面晃悠,别让我爹担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灿烂,好像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夜。

我……实在是太蠢了。

孙宽的话,漏洞百出。

但我却信了。

我爹虽然是个浑人,做事也素来马虎,可他怎么可能做出战前饮酒这样的糊涂事。

他死了。

听说,听到这个消息时,孙宽正在赌坊和人激战正酣。

旁边忽然有人议论起了烛阴袭击的事情,喝得醉醺醺的酒客还多嘴说了句那些衙役们平日里趾高气扬,今日出了事是罪有应得的荤话。

我那舅舅,当时就急了眼,和那人打了一架。

据说,还打输了。

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军营,给我爹收了尸。

又嘱咐西洲剑甲们,把这消息瞒了下来,自己却入了军营。

我这个舅舅啊……

半辈子吃喝嫖赌,那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哪里上得了战场,打得了烛阴那样的怪物。

可他还是偏偏去了。

我爹在世时,两个人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

可我爹死了,他却是最想替他报仇的人。

他为我爹收了尸,可却没人给他收尸。

无奈之下,西洲剑甲还是把这消息告诉了我。

挺可笑的事情,昨日他才加入军营,今日夜里便战死。

想着他喘着那身不合适的甲胄,带着歪了半截的头盔,倒在战场上……

我就……

我得替他们报仇。

无论如何,我得报仇!!!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三

我决定加入西洲剑甲,白絮营的大统领宋归城沉默了很久才答应我的请求。

去军营前,我去了一趟玄都观。

老道士还是那个样子,独自一人守着他的道观,和观里的桃树。

他似乎并不害怕,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临走时,他送了我一朵桃花。

挺奇怪的礼物。

也不知道五月的武陵城哪来的桃花。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

洛先生带着他的门生也加入了西洲剑甲。

一群书生握起刀剑,其实有些滑稽。

红鱼坊的仙灵姑娘变卖自己多年来存下的财物,为西洲剑甲筹集军资。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红鱼坊的花魁心系书院的洛先生。

虽然以往我爹对此速来嗤之以鼻,但洛先生弃笔从戎,仙灵姑娘便散尽家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夫唱妇随的味道。

只是有人为了对抗外敌拼尽全力,却同样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从中作梗。

隔壁的刘屠夫今日从军营里偷盗米粮,被人抓了个现行。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犯事了,按理来说是应该重罚的,但宋归城念在他家中还有一个七岁孩子,责骂几句后,还是把他放了。

但刘屠夫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收敛?

被抓时他痛哭流涕,可回到家,就开始跟人吹嘘西洲剑甲的人如何好骗。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八。

朝廷的援军依然没有消息。

我有些担心念霜是不是遭遇了些不测。

但除了担心,我什么也做不了。

军营中的生活很枯燥,我和王澈被安排着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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