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把一杯茶喝完,然后举着杯出神的当口,才执壶给她添上,说道:“他跟你道喜呢,你怎么爱搭不理的?这是怎么了?”
苏婼沉一口气,看向他们:“你们找我做什么?”
秦烨嘴快:“世子着手拿那批文书了,刚才已经打发人去,便把咱们叫了出来。”
“想到办法了?”苏婼看向韩陌。
韩陌点头,把先前交代宋延他们的都说了一遍:“罗智当然不会乖乖就范,照他的狡猾,肯定还会想办法脱身。这次我虽然没这个打算,但也只能伺机而动,静观其变。”
苏婼沉吟:“有了那包金银做由头,进宝祥号没问题。进去后要逼他们拿出库房钥匙来怕不是那么简单。”说到这儿她又望着韩陌笑了下:“不过以你韩世子的霸气,想进去自然还是能进去的。”
韩陌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苏婼耸肩:“我可没有。”她接着道:“进去之后,要取出文书自然是不在话下,除非正主跳出来,否则没有人能拦得住你的人。有了文书,自然也就有了光明正大立案彻查的理由。罗智势必成为第一人受审的对象。皇上上回只贬了他的官,而不是直接撸了它,他自然也会猜测皇上是在钓鱼。那么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截下这批文书藏起来,除了这东西十分重要,一定还因为他有所恃仗。如果事实如此,那回头他第一时间就应该找到背后人解决麻烦以图自保。”
“所以窦尹回去了。”韩陌手指头轻叩着桌面,“算算时间,杨佑他们应该从林逸那里拿到搜查令了。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有消息来了。”
外头有下人又端了新的茶点来,她进门先与韩陌对上了目光,而后才微笑把托盘端到苏婼旁侧:“苏姑娘请用汤。”
苏婼“嗯”了一声,信手来端,一看钧窑出的莲花碗里盛的竟然是燕窝,方才醒神望着韩陌:“哟,韩捕头今日这么破费?”
秦烨见状也探了探头:“就是,而且怎么只有你有,我没有?”
韩陌拿手背把拍回去:“你一大男人,吃什么燕窝?”
秦烨抚着被拍疼的胳膊,不知咕哝着什么。
苏婼把碗放下,一言不发。
韩陌见状,木着脸说道:“我可不是专为你弄的,你可别瞎想,这是方才胡忠来跟我讲这里还有些燕窝放了许久没吃,再放就要坏了,我不想糟踏了东西,这才叫人弄了来的。”说完他又狠命地瞪向了秦烨。
苏婼瞅了眼他:“我也没这么想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吃?”
苏婼吃了两口,捧着碗道:“你前些天打发人去徽州,有消息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这会子估摸着才到徽州呢。”
韩陌说完打量她,“到底怎么了?”
苏婼道:“我有些事不解。”不待他们发问,她且往下说起来:“我出来之前,刚刚听到个消息,说苏家最近蒙受的这份皇恩,是有原因的。你父亲镇国公想从兵部争夺防卫署的管控权,所以私下让我父亲给防卫署换机括,你可知这事?”
这事韩陌当然知道。他道:“眼下皇上想查兵部,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苏婼凝眉:“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但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苏家现在,根本就接下来这个任务。”
这却把韩陌弄懵了。他知道苏婼如今本事比苏家所有人都强,也知道苏家如今应该不如过去好使,但他们毕竟是名冠天下的锁器世家,再怎么说祖传的技艺摆在那里,衙门里换个机括,那还不是轻松平常?苏婼却说苏家如今接不下这活儿?
他看了看还没在状况里的秦烨:“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苏家眼下有什么麻烦?”
在他看来,苏家“接不了这任务”,也只能是碰上了别的麻烦才说得通了。
“苏家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被皇上指定给防卫署换机括这件事。”苏婼道,“就是我所说的那样,苏家目前没有人能接得起这个任务。要是你听国公爷说过这件事的话,那么一定也知道,我父亲肯定当场极力拒绝过。但是皇上压着,他也没办法抗旨。”
韩陌陷入了静默。
秦烨道:“我就说呢,怎么突然之间想起来授勋,原来是因为这个!那现在怎么办?”
苏婼望着前方空气:“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办。但我无论怎么想,他们应该都没有办法解决。走投无路之下,就只剩下向皇上坦白这一条路可走。”
韩陌沉吟:“放在平时,坦白说明或许还好,最多也就是令皇上失望,觉得过往的恩宠白白被辜负,日后少些晋升的机会吧。但碰上这节骨眼儿,皇上不惜授勋安抚,足见对此事之重视,眼下说办不到,那就是让皇上陷入困境,事态就严重了。”
“所以说实话也说不得!”秦烨也替苏婼犯起难来。“要不世子帮忙想个辙呗?”
韩陌看了眼他:“这左右都是绝路,我能想什么辙?当我是神仙?”
秦烨被怼到噎住。
韩陌把目光重新调向苏婼:“你方才突然问谢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苏婼低头吃了两口燕窝,又沉默了许久,才打定主意似的把碗放回桌上,说道:“我母亲的死因可能得重新捋。谢家与我父亲在母亲灵前的争执,至今是个谜,但是我如今已从鲍嬷嬷处知道,原来谢家从当年联姻时起,就打着要窃取苏家祖传技艺的主意。”
“……”
这话把俩人都给震懵了!
“什么什么主意?你外祖家要窃取你家的祖业??”秦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母亲……”
“我母亲什么也没有做。”苏婼瞥他,“鲍嬷嬷亲口说的,母亲从来没想过与他们同流合污。”
秦烨闭嘴了,他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苏婼沉气,低头望着膝盖:“这两天我把鲍嬷嬷审出来了。”
说罢,她便把这番始末说了出来。然后语音幽幽地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竟然承受着比我想像中还要大的压力,她这十几年,比我以为的要过得苦多了。我不知道谢家要窃取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理由,他们要把至亲骨肉当成满足贪欲的工具?以至于在母亲死后,他们还不曾死心,还在设法盗取。”
她的声音很低沉,神情也很落莫,跟平时时刻都精神抖擞得像只小凤凰一样的她很不一样。
韩陌和秦烨都默不作声,他们一则没有想到如此残酷的事实落在她身上,一则对眼前这样的她毫无心理准备,没有应对的措施。
但韩陌看不得她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呢?那时刻都神采奕奕的脸蛋哪去了?逮着机会嘲讽到他就掩饰不住高兴的眼神哪去了?现在她脸色是忧郁的,目光是黯淡的,一阵风吹来,她就跟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白花似的,哦,天啊,她还揉起眼睛来了,她哭了!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他掏出帕子伸过去:“哭什么!”
苏婼抬头。
他又道:“有老子在,你还怕?!凭他是哪路的凶手,干了坏事我照样把他给揪出来!管他是苏家还是谢家,只要是对不住你,我照样掀他个底朝天!”
日期:2022-10-21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