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听父亲大声呵斥我的错误,以至于时至今日,一次失败已足以使我跟他一样暴跳如雷。我已经将父亲——他的焦躁、他的完美主义、他的愤怒——内化于心。我再也不需要父亲折磨我了。从那天以后,我开始了自我折磨的征程。
那一年我7岁,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不仅仅是因为我内心恐惧不安,还因为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心声。我急促地呼吸着,喃喃自语:安德烈,赶快退出吧,放弃吧。丢下你的球拍,离开这片球场,马上!回到房间里,吃些好吃的,和丽塔、菲利或塔米随便玩点儿什么,或坐在妈妈身旁,看她织毛衣或者做拼图游戏。那听起来多么动人!那种感觉肯定美妙至极,不是吗,安德烈?赶快退出吧,从今以后彻底告别网球,那样不是很好吗?
但是我不能。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会拿着球拍满屋子追我,更是因为我体内的某些东西,某些神秘的、看不见的“肌肉”不容许我那样做。我憎恨网球,全身心地恨着,但我仍在不停地打球,不停地击球,每个早上,每天下午,因为我别无选择。无论我多么想停下来,我都没法就此止步。我不停地乞求自己:停下来吧,停下来吧,但是我却还在继续挥臂击球。这种矛盾,这种存在于我所想的和我实际行为之间的矛盾似乎已成为我生活的核心。
此时此刻,我的仇恨集中在“大龙”身上。“大龙”是脾气暴躁的父亲改造的一台网球发球机,它黑黢黢的,有着大个的橡胶轮子,在底座处还印有用白色大写字母拼写的单词“王子”。初看上去,“大龙”与美国所有乡间俱乐部里的发球机没什么不同,但事实上,它是一个从我的漫画书中跑出来的活生生的家伙。“大龙”有头脑,有主见,有一颗黑色的心,并且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在又一次将球吞到肚子里后,“大龙”发出了一连串令人作呕的声音。随着它喉咙处的压力不断增大,它开始呻吟。当球马上就要从嗓子眼儿挤出时,它开始尖声叫喊。虽然一度“大龙”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竟有那么点儿憨憨的感觉,但是当“大龙”死死地瞄准我、以110英里的时速朝我发球时,它发出的声音则是恐怖至极的怒号。每当听到这种声音,我都不禁战栗不已,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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