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前的栈桥上,在朝阳的照耀下,槐树叶子疏影浮动。那里,一艘前来迎接我们的画舫正舣舟以待。画舫这名字似很风雅,可是画舫的画字究竟因何而来,却不得而知。不过是张有白色遮阳布篷、装着黄铜把手的平凡至极的小船罢了。那画舫——总而言之,既然被告知是画舫,今后也打算继续呼之为画舫——那画舫载着我们,在一个看似好好先生的船老大的手中,悠悠地被摇进湖中。
湖水不如想象的深。从浮萍飘荡的水面,可以看见莲芽初吐的水底。起初还以为是因为距湖岸近的缘故,可到处好像都是如此。笼统地说,与其称之为湖,毋宁更近于巨大的水田。据闻这个西湖若听任其自然的话,很快就会干涸,因而千方百计堵住水,硬生生不让它外流。我倚在船边,不时拿着村田君的手杖往浅浅的湖底泥土中戳去,吓唬在水藻间游来游去、形似虾虎的鱼儿。
我们的画舫对面,从日本领事馆一带直至浮在湖中的孤山,有一道长堤相连。查看西湖全图,这便应当是从前白乐天修筑的白堤。不过石印的画图上画有柳树之类,许是重修时砍去了吧,如今还是一道寂寞的沙堤。这条堤上有两座桥,靠近孤山的叫锦带桥,靠近日本领事馆的叫断桥。断桥在西湖十景中,是观赏残雪的名胜,前人留下的诗词也不少。桥畔残雪亭中,就立有清圣祖的诗碑。其他如杨铁崖的“段家桥头猩色洒”,张承吉的“断桥荒藓涩”,说的都是这座桥。这般娓娓道来似乎显得很博学,其实都见于池田桃川氏《江南名胜史迹》一书,丝毫不足以自豪。首先那断桥,就只曾遥致敬意:“啊,那便是断桥么。”而终究没有摇船过去。可是,浮萍稀疏的湖中,白白的长堤横贯——尤其近前一看,一位辫发低垂的老人,折柳枝为鞭,悠然地赶着马。此情此景,倒也如诗如画。乐天的西湖诗中有“半醉闲行湖岸乐,马鞭敲镫辔玲珑。万株松树青山上,十里沙堤明月中”云云,纵然有昼夜的不同,我却觉得与此刻的心情颇相仿佛,毋庸赘言,这首诗也同样是轻引自池田氏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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