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自从家中被抄,就没再回家。她怕家中再出了什么意外,而碰到象什么把她也绑了走的事。她可是一心一意的要救出妈妈。没有妈妈,她看出来,她便丢失了一切。
在她学戏的时候,她曾经捧过一位由票友而下海的女伶——粉妆楼。她找了这位粉妆楼去,三言两语的就住在了那里。
粉妆楼有许多朋友,一天到晚门庭若市。招弟便和这些人打成一气,托他们营救大赤包。
在旧日的亲友中,她也去找过几位,大家对她可是都很冷淡。有的甚至当面告诉她:"我们怕连累,请你不要再来!"
在这些人里,只有蓝东阳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她知道东阳是至多只给女人买一个凉柿子或几粒花生米的人,所以坐窝就不敢希望他能请她吃顿饭或玩一玩。反之,她是来求他,所以她倒须下点资本贿赂他。她的资本便是她的身体;为营救妈妈,没办法,她只好任凭他拉着她的手,或摸摸她的脸。她须忍耐;等到救出妈妈来,她再给东阳一点颜色看看。至于东阳怎样在报纸上攻击大赤包,招弟并没有看到。她没有看报的习惯。即使偶尔拿起张报纸来,她也只看戏剧新闻,电影消息,与恋爱小说,而不看到别的事情。
她渴想看到妈妈,可是无论怎么打听,也不晓得妈妈是在哪里圈着。招弟落了泪。她猜到事情一定是非常严重了。假若妈妈真有个不幸,她想,她自己可怎么办呢?她没有本事,没有存款,没有……不错,她有美丽与青春,不至于没人要她。可是,她的美丽与青春,在这混乱的年月,是为玩一玩的。她不愿老老实实的嫁个人,一天到晚去作饭抱娃娃。即使能嫁个阔人,用不着作饭抱娃娃,她的自由也要打个很大的折扣呀;那不行,她要的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尽情享受,而毫无责任,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只有妈妈能给她。她真的哭了,想起妈妈的一切好处,也想起妈妈若有危险,她自己可怎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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