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经过近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钱谦益偕同弘光朝的其他三位降官一道,终于到达已经成为清朝首都的北京,并且在宣武门外的一爿房子里临时住了下来。
他们这一次北行,就身份而言,无非是降官和俘虏;但由于跟随清朝大军一起行动,倒也旅途顺利,一路平安。加上多铎对他们一直颇为优礼,在起居饮食方面尽量给予照顾,也使降官们那半悬着的一份心思,暗自放下了不少。不过,尽管如此,钱谦益仍然感到情怀落寞,郁郁寡欢。无疑,他这次北行,并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老家人钱斗等几名得力仆从;然而不管是在行经大运河的船舱中,还是在沿官道颠簸北上的车子里,一个尖锐的感觉始终折磨着他,那就是柳如是不在身边。这种感觉之所以尖锐,与其说是眼看着别的降官有家眷随行,在旅途中照样得以享受“闺房之乐”,而自己却不能够,毋宁说是由于他感到,在爱妾坚持留在南京的任性和固执中,分明地隐含着一种鄙弃的意味、一种离心离德的倾向。这对于把后半生的乐趣,都拴在那个娇小女人身上的钱谦益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因此,愈往北行,他就愈加从心底里感到恐慌和空虚。“哎,这样的女人!我已经是连心肝都全掏给了她,可是到头来,让她哪怕稍稍迁就我一回,竞也不肯!”无可奈何之余,他不止一次懊恼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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