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动物,蹒跚着跑回房。我进去,见他泪流满面,声音嘶哑,边念,边挥笔写诗。风一样又跑出去,站在长城上面大声朗诵:你杀死我后,我的白骨正好做成房子。我这白骨的房子,飘扬着不屈的旗帜。
那些拆迁队懂个球的诗。我又让高姐出来拉他,听他又换成枪炮与玫瑰了……声声不绝。
我做了一个好深的梦。一头巨大的章鱼把我往深处拖,它柔软的腕足紧缠着我,上面好多吸盘,竟全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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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蓝,像一块冰片贴在头上,我头痛欲裂,刚才的梦像要破茧而出,带走我的灵魂。
毕然还在外面嘶哑着朗诵,其实已很絮叨,听上去也渺远,像天边的一个流浪汉且行且走地唱莲花落。估计这呆子此时也不知自己在念些什么,只是念。高姐眼睛红红地说,这样念下去,会不会把人念死。我说必须念,舌头是这呆货的发条,一直念才不会死。出得门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毕然一夜间像被抽去身体里的水分,皱巴巴脱了形,初冬的霜肮脏地凝在胡楂上,像一只霜打过的柿饼。衣服已扯下几颗扣子,一只鞋子也不知踪影,白围巾还在,但已土灰色,他佝偻着背在纸上边涂边念,边念边哭,其实已没有泪水,是嚎。
我大喊一声,他颤了一下,整夜保持一个姿势让关节都卡住,很久才完全转过头来,看是我,张嘴笑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喊他回来,他不干,我说不回来老子就撕你的诗。他竟撒丫子,顺着昨晚未撤的一架梯子,向街口跑去。戈壁的找死吗,街口那边驻扎着拆迁队。我奋力去追,可这呆子像吃错药一样跑得飞快,跑着跑着还把另一只鞋都扔掉……街口小广场上,站定,人像回光返照般,高举诗稿大声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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