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虚拟第三号。
终于,朱仑转过身来,站在画像面前。非常令人惊异的,出现的,几乎是两个朱仑,前面是立体的、后面是平面的。不同不在立体与平面,不同在气质。单看夏洛瓦的画,会感到他画的这模特儿是东方人,因为她太东方了,但在东方之下,隐约的西方还是存在。朱仑一站出来,一切显性出来,奇怪的是,朱仑是气质,赋予了画像更东方的气质,东方得打败了吉卜龄(Kipling)。吉卜龄叹息东方西方永不交会(Oh, 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 and never the twain shall meet.),但是东方的立体交会了西方的平面、东方的动态交会了西方的静止。
我是一个公开的手工艺的文学家,却是一个秘密的心灵的画家。文学家是我的光环,像玛利亚(Maria)的光环,是圣母;耶稣的光环,是救世主;罗宾汉(Robin Hood)的光环,是侠盗;光环习惯是一个,这就被定了位,好像别无他技。光环就光环吧,随他去,只是我私下里别有怀抱,就是吾乃画家也,其光可能不环、可能是光束,像雷射那样犀利的光束。不要人知道也不要人承认、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承认,就是那样,我自得其乐,我是分开的文学家、秘密的艺术家。不过,是什么样的艺术家,要看找到什么样的模特儿才决定,其实,模特儿有千万种,但对我只是一种,在我内心已模糊出就是那一种,像米开郎基罗(Michelangelo)看到大理石一样,上帝已经把塑像放在大理石中,他只是给挖了出来。千百种的模特儿在人海里,我只是把她发现出来。文学作品固然也要模特儿,但跟艺术作品互有同异,画家的模特儿少一点,除非画的是「流民图」或「行刑图」,基本上,画家的模特儿是静态的、单一的,这就是为什么维纳斯(Venus)的石膏像总是最辛苦的。维纳斯过后,人体写生是另一道,艺术家们好像都选错了人,毕卡索尤其错得离谱,常常画的是不怎么样的女人,画好后就成了妖怪。还是夏洛瓦好了许多,他选的模特儿,尤其是后期的,就标致得多,他越老,模特儿越年轻貌美,画得越正点。至于我的模特儿,她在人间不在凡间,也许有一天,她为我用裸体把自己画在文字画布上。成功之日,也许我会用裸体画在她的裸体上。只是也许,也许是一个好字眼,比希望还好、比憧憬还好,因为这个字眼有哲学味,也许的哲学,永远不会贫困,只有讨厌的人,才写「哲学的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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