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啥就是不下山。
你说得再邪虎,他也不在乎。一个人在山上种了几十年树,看了几十年林,他还怕啥?死活也在山上了。听说明天县委书记要来凤凰岭大队,他还要找县委书记告状呢,看看现在把林子砍成啥样了。
凤凰岭上看山林的老汉闷大爷——他的名字叫赵小闷——还是他那绵羊脾气倔牛性,不管儿子跟来跟去怎么软央求硬发火,他都闷着气不吭声,驼着背在他这间半山腰的小草房前后忙忙叨叨、转来转去着。整整酸枣刺编的小院篱笆,把拾来的枯枝断杈往柴禾堆上堆一堆,从房后青石潭里用瓢舀点水浇浇房前房后种的几畦蔬菜:豆角、西红柿、西葫芦……菜畦湿漉漉的,早就浇过,他还是这儿点半瓢,那儿点半瓢。他手不能闲着。
“县委书记能管个屁。现在的事,谁能管谁?”儿子实在不耐烦了,瞪起眼有点冒火地嚷道:“爹,怎么跟你就说不通呢?这辈子你还没受够?”他一拳捶在小草房的柱子上,震得小草房颤巍巍地晃起来,一屁股在大树墩上坐下来。
儿子叫赵大魁,在离这儿几里地的一个兵工厂里当工段长。胖壮粗圆的身躯,可说是虎背熊腰,才三十多岁,额头上方已油亮亮的开始秃顶,火爆脾气。他是独子。都说他爹人善心好积了德,四十多岁时才得了他这个儿子。独子很少不孝顺父亲的。几年来,他一直劝父亲扔下这草房下山,跟他到厂里享享清福度晚年,可爹就是死心眼。去过一次,住了五天。睡觉不自在,说屋里憋闷;出门不自在,说人多地方窄;吃饭不习惯,说油腻腻的堵心口;呆着不自在,说闲着发慌;走路不自在,说是不如山上的路好走,平飘飘的,脚下踏不实在;电灯好是好,就是太刺眼;自来水方便是方便,可有股药味气,不如山上的水清洌。呆了五天,给房前房后种了两排树,又拖着个破筐把厂里的垃圾堆翻寻了个遍,给家里拾回一堆破烂,气得大魁红了眼,暴跳如雷地全给扔了回去。他看着儿子发火,破烂不出去拾了,在家里呆住了,可却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了,像病了一样昏昏沉沉的,说是憋得胸口疼,喘不上气来。最后,怎么说也不行,还是回山上来了。转眼又是几年,已是七十七岁的老人了,再没灾没病,一个人住在山上谁能放心?这几天,凤凰岭大队又刮开哄砍森林的风了,父亲驼着个背跑来跑去的拦挡砍伐,拦没拦住,人已经跌倒爬起来地被推推搡搡多少次。过去那些年,因为他念错了语录,被游过街,受过刺激,现在还不时犯精神病。真要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赵大魁猛叹一口气,扭脸看见站在篱笆外的六岁儿子,正仰头入神地看着树上吱吱喳喳在枝梢跳跃的小鸟,他把自己的火使劲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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