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斗伯是前一年过世的,一个儿子已经分家另住了,劳斗婶和小儿子庆来过活,还要伺候一个九十岁的亲娘,日子相当地拘谨。子路和西夏去了家里,庆来到地板厂做工没在,二婶一边用唾沫抹头发,一边拉西夏往炕上坐,见西夏也跪在劳斗伯的灵牌前磕头,感动得说:“这是子路的新媳妇,死鬼,你瞧瞧,城里人都给你磕头了!”就流起泪说劳斗伯得的是肝癌,人咋是那么脆的,从发病到咽气不到一个月,可怜他不想死呀,拉着我的手只流眼泪,哭叫着太壶寺的和尚春上给他相过面,说他是高寿的,骂和尚骗了他。她说着就呜呜哭,子路西夏也陪着掉眼泪,她就把声住了,说:“我娃不哭了,咱都不哭了,哭也哭不回来了他,我给你们做饭去!”
子路忙拦住不让做,婶婶说:“庆来不在,我也没钱给你,但你一定要吃口饭的,你要不吃我心里过不去啊!”去了厨房一阵忙活。子路和西夏坐在堂屋发感慨,西夏就注意起了当堂的墙上挂有一面画的,画被烟火熏得黑黄,但人物造型生动,近前摸了摸,竟是布做的,子路说这是骥林娘的作品,把布剪成画,再层层叠叠堆贴到一张整布上,叫布堆画。西夏说:“骥林娘是谁,这么个穷地方还有艺术人材?”子路说:“地方是好地方,只是贫富差距拉得大。”西夏说:“人人都说家乡好,这我理解。”子路说:“好就是好。”西夏说:“好。好得我身上有了虼蚤了!”站了起来抖裤子,然后提起裤管,腿上果然有虼蚤叮的红点,挠了挠,立即起了红片。二婶把盐、辣子、醋水端上来,说鸡蛋挂面已捞到碗里了,只是蒜没有捣,就到窗门外挂在墙上的蒜瓣上去摘。西夏坐下看了看盐碟和醋水碟,碟沿一圈儿黑,用手去抹,抹不掉,几只苍蝇就爬过来,挥赶不退,十分勇敢。子路说:“这是饭苍蝇。”西夏说:“苍蝇还有饭苍蝇?”站起来要到门口去吐痰,偶尔一回头,瞧见了那贴着门口过去的厨房里,两碗捞面放在灶台上,灶旁的土炕上却有一个人,伸出了鸡爪似的手,迅速在碗里抓一撮面塞进了口里。西夏几乎要惊叫起来,但她没有叫,返身回坐到桌边,二婶就把面端上来,她分不来哪一碗面是被老岖抓吃过的,对子路说:“我不吃,你吃吧。”子路说:“不吃婶婶要上怪的,多少吃一点。”西夏端起碗,却怎么也吃不下去,隔壁的谁家小媳妇在大声尖叫着,说是孩子履下了,接着是老太太在吃喝着狗,同时说:“狗把屎吃了,让来舔舔娃屁股!”西夏连面带汤全倒在了已吃了一半的子路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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