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等着蔡老黑的消息,但蔡老黑并没传过几时去白云湫的话来,急得她在家骂农民没信用。子路仍是没个精神,今日说头痛,明日又说肚子疼,一不舒服就呻吟,但吃些止痛片却又没事了,出去收集方言土语,竟也就又归纳出了一些特点来。这日给西夏讲合音词,如孬”为“不要”的合音,表示禁止或劝阻,“赁”为“连阴”的合音,“阵”为“致门”的合音。又讲高老庄土话中的“子”尾如何丰富,如凉皮子,鸡娃子,耍货子,牙花子。再讲重叠式名词和量词多么丰富,如盆盆儿,棍棍儿,袄袄儿,板板儿,量词重叠作宾语的,如数摊摊儿,称斤斤儿,卖根根儿。指示代词有近指的如:这,致儿,致些,致样儿,远指的如:(口外),(口外)儿,务样儿,疑问的如:咋,啥,啊嗒,啊些等等。子路一讲开这些,就进入了境界,有手势,有表情,一嘴白沫,西夏本是玩弄那些元砖和石头的画,停下来听子路教导,但听着听着,味如嚼蜡,脑子里就抛锚了,想:这些古画像砖图案和石头的画与白云湫有没有关系呢?看到的碑刻,为什么没一处记载着有关白云湫的事呢?白云湫到底是个什么神秘地,是那里地理构造的原因,还是有什么矿物放射,还是真有神的力量?她问子路:“都说白云湫有野人,谁见过?”子路说:“迷胡叔吧。”西夏说:“还有谁?”子路说:“我爷的爷见过。”西夏说:“那是人还是熊或猴?”子路说:“我给你讲新归纳出的方言土语特点哩,你就是这态度?”西夏说:“那用得着归纳?我来不了几天,我都知道了。”子路说:“你逞能啥哩,高老庄人说:‘我很想你’怎么说?‘今日是不是初一’怎么说?‘你去了没有’怎么说?”西夏说:“‘我想你得很!’‘今日得是初一?’‘你去来吗没去?对不对?”子路瓷在那里。西夏又说:“我感兴趣的是白云湫有那么厉害的野人,可离白云湫这么近,高老庄的人却老化成这样,你不觉得这有意思吗?蔡老黑要肯领我去了,你也得去哩!”子路说:“我懒得去,你别跟他跑,小心让他把你拐跑了!”西夏说:“蔡老黑能行,拐了你两个老婆!”子路气得不再理她,转过头高声问娘:“娘,咱这儿的语气助词都有哪些?”娘在院子捶布石上坐着梳头,梳下一团花白头发,揉成弹儿,塞在院墙缝里,说:“嗯?”子路说:“就是问‘你吃啥呢’的呢,一句话最后的音都有哪些?”娘说:“我听不懂。”西夏咯咯笑起来,说:“你儿有文化,给你咬文嚼字哩!你就说:天晴咧,我去来么,我上街去呀,赶紧走些,小心把脚崴着,还有啥吃呀的,人都跌倒了你还不拉一把吗?”子路吃惊地看着西夏,眼睛睁得像铜铃,西夏偏不理他,起身说:“娘,中午饭不给我做了,我去镇街上找蔡老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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