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尿苔回家后用醋洗过鼻子,还不行,就把棉花搓成条儿塞在鼻孔里。但鼻孔里塞上棉花条必然要露出来,像是老流着稠涕,又把棉花条取了,把二月二婆纳的香包重新挂在脖子上,一有了那种气味,就掏香包闻闻。
他开始每天起来很早,起来就洗脸。
婆说:哟,我娃知道洗脸了!
他说:要到镇上去呀么。
洛镇成了最向往的地方,遗憾却不能天天去,除了定期给供销社送货,零售得逢三六九日的集市,而且去不去还由霸槽决定,狗尿苔常常会埋怨:日弄得我脸都洗了咋又不去了?待到去了几次,再没碰上有学生游行,而是学校停了课,学生们都在街上贴大字报,或者辩论。古炉村的马勺,明堂,半香,还有水皮妈的嘴皮子能说,但他们算什么呢,洛镇上的学生嘴才像刀子一样利。哈,狗尿苔最爱看的就是辩论,开头都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各自站在那里,他们的代表到桌子上去轮番说话,不是你要用气势压住我,就是我要寻你的痛处捏,都满嘴的白沫,手也挥着,脚也跺着。后来桌子上的人抢开了喇叭,桌子下的也就辩开了,三个对五个,十个对八个,公鸡鹐仗一样,人群就乱了,像河里起了旋涡。狗尿苔旋涡里钻来钻去,听着一个学生声音很大,但又是前声大,后声小,后边的话常常自己就吃了,他觉得有意思,近去后那学生原来有些结巴,他老是担心着要噎住了,说不出来了,但啊啊地又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了。就又去看另一个学生,这狗日的嘴唇薄,话快得好像就不换气。旁边人拍手叫好,他也拍手叫好,就有人骂他:好你妈的×!他就不出声了,偷眼看那墙上的大字报,一层大字报贴上去,不久就会被人撕掉,又贴上一层大字报。他惊叹洛镇上有这么多纸,就想到了婆,但他不敢去撕,等着别人撕了,风又把碎纸吹到街道的台阶下,他才很快地捡起来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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