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元离开我家之后,并没有回乡下去。大概十来天后,有人敲我的房门,开门一看,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有两行圆珠笔写下的字。笔头显然没有油了,好几次把纸都诚破了还没有留下笔划,让我对着亮处猜读。
“少功叔,一定一定要来就(救)我,快!”落款是“魁元”小至(侄)。我问这是怎么回事。来人也说不清楚。他不认识魁什么元。只是今天获释之前,有人塞他十块钱,请他送字条,就这么回事。他要是早知道我的家这么难找,给他三十也不会干。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直到我另外付给了他五块钱才离开。
事情很明白,魁元犯事了,进去了。
我又气又恼,如果魁元那个家伙眼下在我面前,我恐怕就忍不住要拳脚相加了。不过事已至此,虱子上身甩不脱,我面子再要紧。现在也只得硬着头皮,与不三不四的囚犯打打交道。首先,我得打探清楚拘留所在何处,包括弄清楚省所与市所的区别,还有看守所与收容所与收审所的区别等等。所有回答我的熟人,都对我的耐心解释支吾一下就完事,透出一肚子不会说出口的疑惑。然后,我去单位上开具一些可能有用的证,带上钱,直奔风沙滚滚的郊外。因为摩托跑得太急,路上两次被交通警察拦住罚款,找到拘留所时已经黑,不办公了,只好第二天再去。第二天,我陪上很多笑脸和很多好话,打出了很多香烟,模仿各种方言向每一个大盖帽套个亲近。才得以从围堵着办公室的人群外挤进去,并且与一位操四川腔的女警察说上了话。我总算明白了,魁元的案情是这样的。在码头聚众赌博和斗殴——虽说属于严打范围,考虑到情节还不算太,加上监房也不堪拥挤,对这样的人也可以——作罚款处理。我对这最后四个字喜出望外,用四川话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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