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洞穴里,有时走在窗口往外看,整整齐齐寂静的街上,摆着车,从这端到那端。不是岛上跑着的那种破烂的车,是新的,德国车。一个个光润得像按钮一样。
我轻轻地唱着,退回来:这有些娃仔,都是口口口。
窗外的人倒车,把玻璃的光晃到我们家里来。
我一点一点地退进去了。现在睡不久,一睡就醒,还可以再睡。但再往里边一点,梦就可以连起来,好像是接近颐和园的地方,有石航那么大的石头。他站在那说:再过三百年都一样。后来一想,人过一百年就一样了,都是灰粉。
站在大石头跺脚,想有没有回声。都二十多了,活不了原来那么久,还戴小绒球帽子拍石头。别人拍过的石头,你也拍拍。其实从清朝到现在,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第三个梦最安慰,什么也没有,就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小瓶灰烬。不是用什么青瓷花瓶或者用什么灰瓶装的,就是用那种装奶粉的瓶子。干净的玻璃瓶子,像昨夜的碳火熄了一样,早晨的灰烬。
你看见的人就是这样的,一小瓶灰,像盐一样。他热闹都热闹完了,变得轻飘飘,水里的沙子还能变成一张画,倒过来横过去,加上颜色。他的热闹是热闹完了。
(他和你锯树,抬电线杆,把什么都弄到地里,自己的地。
一个人在山上到天黑也不下来,他隔着灯光看你,好像灯是甜的。他希望看你们做饭,隔着玻璃,听不见你们说话。他不会和你们呆在一起,他只能远远地看,才能相信这件事。你们和他在一起总有点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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