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四天,在塬坡上收割了三亩多麦子,赵鹏累垮了。
他从塬坡上拉回最后一车麦子,卸在麦场上,连着吁出三口长气,走回自家的小院,就像一棵被锯断的树,倒在炕上了。
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那是高原上太阳的强光对汗渍的皮肤暴晒的结果;他的脖颈疼得不易转动了,那是牛皮车绊下坠造成的筋肌损伤;肩头上已经被又涩又硬的牛皮车绊磨得渗出血来了,火烧火燎地疼痛;胸廓长时间受到重负的坠压,挤得肺部不能舒畅地呼吸,隔一时半刻就要吁出一口窝聚的长气;腿和胳膊像是不属于自己这个躯体的部件,完全麻木了,只有小腿肌肉频频的抽搐中,才感到那是自己的腿脚;手心和脚心,都磨出血泡了,钻心似地一跳一弹地疼着;腰椎像是从后腰那里折断了,酸酸的,上身和下身不能有机地协调地在炕上挪一下睡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的肌肉和骨骼能够从紧张里放松下来。
他没有洗脸,更懒得洗脚,带着满身的尘土和麦芒,倒在炕上了。歇息——解除皮肉之苦,现在比讲究卫生要迫切一千倍,沉重而又紧张的体力劳作和讲究卫生互相对立了,后者无须置疑地服从于前者了,几乎是不可逆转的本能。他想,如果像这样繁重的劳动长年累月地继续下去,他会忘记刷牙的习惯的,一年半载不洗一次澡也不会感到有什么过不去,头发和手脸上积满灰尘和污垢,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吧!在他接近老年的时候,也就自然地会拐着和许多庄稼汉老头一样丑陋的罗圈腿,来往于村巷、田间和屋院内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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