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了。”酒鬼冷笑着说。
“我不是。”耿东亮说。
“你是害怕了。”酒鬼说,“面对自己,没有余地,自己被自己全面包围,每一个人都难以面对——可是你必须面对。歌手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向内,找出自己的全部纵深。纵深即真实的程度。你的老师不是我,只能是这间黑房子。它是一只瞳孔,你必须和它正视,十分渺小地呆在这只瞳孔的深处。”
酒鬼回到客厅,他关掉了空调,给自己扒衣服,只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条三角内裤。他几乎是赤裸地站在了耿东亮的对面,耿东亮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左腿内侧的那条巨大疤痕,从大腿的内侧一直延伸到小腿肚,足足有八十厘米那么长。缝补的针线痕迹对称地分布在伤口的两边,像一只巨大的蜈蚣,卧在那儿,吸附在那儿。
这只巨大的蜈蚣实在是触目惊心。
酒鬼又开始喝酒了,他就那么站着,喝酒,喘气,让自己出汗。
“多好的歌,”酒鬼仰着头这么自语说,“只有辽阔才能生产出这样的歌——它写了什么?”
“爱情。”
“爱情?——爱情怎么能有三百六十里的距离呢?爱情的距离不能超过胳膊的长度,甚至不可以超过生殖器的长度——否则只是爱情的梦。爱情的真实载体不是精神,而是肉体。”
“你说它写了什么?”
“当然是命运。也可以说是处境——人总是生活在自己的距离之外,离自己三百六十里。人的意义就像光,是通过距离来实现的。没有距离光就会死亡。没有距离人也就会死亡,这句话也可以这样说,人在他不是自己的时候才是自己。人只是他面对自己时的纵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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