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说反正已经把诗写在毛主席像的衣服上了,再加上偷杀一只生产队的羊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他还反问我们是不是这样。
表弟说是。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表弟的呆傻。果然,姨妈厚实的巴掌落到了表弟脸上。表弟哭了。然后表姐,然后姨妈和我母亲也都哭了。姨父也从鼻腔里发出了抽气声。
姨父突然抡手打掉了父亲手中的骨头。
父亲揩净嘴上的油污,平静地说:“你们家有谁死了?”
姨父说:“你雍宗心太狠了。平常就看不起人,现在哥哥就要坐监狱了你还这样。”
舅舅说:“雍宗是头人的根子,应该这样。这一大家人我都要托付给他。”
姨父假装剔牙,愤愤然呸了一声。
这顿庄严无比的会餐就此结束了。那堆比狗啃过还要干净十倍的羊子骨头至今在我眼前晃动,它们四处散乱地丢在舅舅温暖低矮光线黯淡的石头屋子里,丢在经常用牛尾拂拭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而在我们村子的其他人家,牛尾只是用来打扫床铺和屋子里小小的佛龛。这些骨头在早上还包裹着温暖的血肉,支撑着一条随着春天来临正在恢复强健的柔韧的生命,现在却被我们把羊子这种动物的气息也吮吸干净了。至少我一时对舅舅在临赴灾难前最后一次眷顾的意义毫无知觉,只感到吃了带血的鲜肉,背上有了热气,手心湿润起来,心跳变得沉稳有力。隔墙传来的羊粪的膻味使人想起了羊子,一种悲壮的感情才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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