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他最久的仆人何塞·帕拉西奥斯见他光着身子、睁着眼睛泡在浴缸的草药水里,以为他已经淹死了。虽然知道那是他沉思冥想的多种方式之一,但是躺在水里那副瘫软沉迷的神态简直不像个活人。帕拉西奥斯不敢走近,只是低声按照他的吩咐在五点之前把他叫醒,以便天一亮就动身。将军从迷茫状态中醒过来,在昏暗中看到他总管的湛蓝的眼睛、松鼠色的鬈曲头发和庄严无畏的面容,手里拿着一杯罂粟果壳和树胶的煎剂。将军无力地抓住浴缸的扶手,像海豚似的从草药水里冒出来,衰弱的身体居然还有那股出人意外的冲劲。
“咱们走吧,”他说,“越快越好,这里谁都不喜欢我们。”
这句话何塞·帕拉西奥斯在不同场合听了许多遍,但仍不相信是将军的由衷之言,尽管马厩里的马队已准备就绪,随从的军官已开始集合。帕拉西奥斯帮他胡乱地擦干身子,赶紧替他裹上那件御寒斗篷,因为他冻得索索发抖,手里的杯子磕在牙齿上咯咯直响。几个月前,当他穿那条自从利马豪华淫靡的夜晚以来一直没有穿过的岩羚羊皮裤子时,发现随着体重的减轻,身高也缩短了。甚至赤身裸体时的模样也起了变化,躯干的皮肤苍白,脸和手则由于风吹日晒,黑得像烤焦了似的。刚过去的七月,他满了四十六岁,但那鬈曲粗硬的加勒比人头发已经花白,骨骼由于未老先衰变了形,他显得如此衰弱,仿佛熬不到明年七月。然而他果断的举止像是那种没有受到生活严重摧残的人,经常绕着圈子走个不停。他连呷五口就喝光了煎剂,舌头几乎烫出了泡,连蹦带跳在破旧的席子上跑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仿佛他喝下去的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邻近教堂的钟楼响起五点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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