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仅仅一个星期之前曼尼亲自为他洗净的褪色的旧工裤,站在那里,听到了第一团土块落在松木棺材上的声音。紧接着,他自己也抄起了一把铁锨,这把工具在他手里(他是个身高六英尺多、体重二百来磅的彪形大汉),就跟海滩上小孩用的玩具铲子一样。铁锨抄起足足半立方尺的泥土轻快地送出去,仿佛那只是小铲子扔出去的一小撮沙土。锯木厂里跟他一起干活的一个伙伴碰碰他的胳膊,说:“把铁锨给我吧,赖特。”他理也不理,只是把一只甩出去一半的胳膊收回来,往后一拨拉,正好打在伙伴的胸前,使那人往后打了个趔趄,接着他又把手放回到甩动着的铁锨上。他正在火头上,扔土一点也不费劲,那个坟丘也就显得是自己长出来似的,好像不是一铲土一铲土堆上去的,而是眼看它从地里长出来的。到后来,除了裸露的生土之外,它已经与荒地上所有别的散乱的坟丘,那些用陶片、破瓶、旧砖和其他东西做记号的坟丘毫无区别了。这些做记号的东西看上去很不起眼,实际上却意义重大,是千万动不得的,白人是不懂这些东西的意义的。接着,他挺直身子,用一只手把铁锨一扔,只见那铁锨直直地插在坟墩上,还颤颤地抖动着,像一支标枪。他转过身子,开始往外走去。坟丘旁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亲友,还有几个老人,打从他和他死去的妻子出世,这些老人就认得他们了。这圈人中走出一位老太太,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这是他的姨妈。他是姨妈拉扯大的,他根本记不得自己父母是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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