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早一点走,可窦思忠却执意留我再住两天。他说来一趟不容易,反正葛任是个痨病鬼,一时半刻死不了,多住两天也无妨。还说,倘若他招待不好,他是无法向首长交差的。有甚说甚,一个毛驴茨基,能享受到如此恩遇,我真的是受宠若惊。
那天黄昏时分,我们出去散步。天空灰暗,朔风劲吹,空气中有积雪的味道,还有火药的味道。他问我,首长和葛任交情如何?我说:“好啊,好啊,他们有深厚的革命友谊。”他又问,葛任与首长是否相识于青埂教堂。我不晓得他用意何在,便避实就虚,说:“如今首长可是个无神论者。”
他说这并非开会,不要有甚么顾虑,尽可以畅所欲言。我说,他们其实是在教堂开办的育婴堂认识的。他也晓得育婴堂,因为他的老家常熟,也有洋人办的育婴堂。他还晓得青埂镇的育婴堂是毕尔牧师办的,他说:“传洋教的人有时也会干点好事,虽然干好事是为了麻痹更多的人。”对毕尔牧师,我一直心怀感激。可眼下的形势容不得我加以辩解,我只能听任他任意臧否。他还问到了葛任母亲的死,葛任的祖父他也问到了。我告诉他,葛老爷子是个败家精,死的时候,整个家业都被他吸光了,葛任就是在祖父死后,被毕尔牧师带进育婴堂的。窦思忠噢了一声,说他曾听田汗同志讲过此事。姓窦的还晓得田三虎,并称他为反洋教运动领袖。说到这里,他自豪地说,田汗曾表扬过他,说他长得就有点像田三虎。将军,田三虎是何许人,你大概还不晓得。他是田汗的远房叔父,当年曾啸聚山林,自比晁盖。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并不贻害青埂百姓。有甚说甚,有他坐镇一方,青埂民众确实很少受到流寇骚扰。唉,说起来他干过的最大的蠢事,就是烧掉了青埂教堂。此人的结局不好。北伐的时候,老蒋曾想收编他,可他不干。老蒋龙颜大怒,就把他给收拾了。可当时,一听窦思忠自比田三虎,我还是连忙恭维他,说他真的是田三虎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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