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莹一口否认,宗布到大荒山是受她的委托。事实上,后来得知宗布去了大荒山,冰莹还极为恼火。在冰莹看来,宗布不但没有起到救助的作用,反而加速了葛任的死亡。她的理由是:“宗布的出现,会让葛任想起自己失败的一生,让葛任更加绝望。”不用太费力,我们就可以发现,这句话里其实包含着这样一个意思:冰莹一直在为自己和宗布有过的婚姻事实感到羞耻,并以己度人,认为葛任会把这个事实看成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失败。
在1943年年初的那个雪天,宗布和冰莹在上海分手后,冰莹去了重庆,而宗布则去了香港。到香港的第二天,他便前往发表过《蚕豆花》一诗的《逸经》报社。他想从总编徐玉升那里,打听到葛任的确切消息。但因为徐先生当时并不在香港——我从徐先生的《钱塘梦录》一书中得知,他当时回杭州为父母扫墓去了——因此宗布此行其实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当他从香港起程前往大荒山的时候,对葛任是否还活着一事,他也并不能肯定。他只是推测葛任应该还活着,并且很可能就在大荒山。那么,他是如何推测的呢?黄济世先生在《半生缘》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有几日,宗先生手捧《逸经》,神情恍惚,有时竟至涕泗横流。余曾借来一阅,未见有何异常。有一文章,云蒋中正与宋美龄飞赴埃及开罗,途经驼峰时,座机机长突发心脏病,险些机毁人亡。宗先生向与蒋氏政权不合,自当不会为此伤神。更何况此乃旧闻,蒋氏夫妇早于11月21日已抵达开罗,并于当日拜会了英伦首相裘吉尔(现译丘吉尔)。又有一日,虽是午后,然天光微暗,酷似傍晚,他又恍惚了起来。在余催问之下,他方告知,《逸经》中有一诗名为《蚕豆花》,虽署名尤郁,但他疑为葛任新作,葛任应该还活于人世。又云,设若不出意外,葛任应藏身于大荒山,与女儿蚕豆相伴,共享天伦。据他所说,蚕豆乃甲戌年于大荒山失踪的。他以此推断,二里岗之战,或为葛任金蝉脱壳之计。逃生之后,葛任径自到大荒山寻找女儿去了。宗布此时已年近七旬,自忖来日无多,故思女心切,欲亲赴大荒山。宗布所言实乃牵强,然而,他执意要去,外人又岂可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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