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学校开学时搬回去的。专门为他们临建的宿舍,仍分男女两大间,比学校教室挤卡了许多。尤其是男生,两人合一铺,一头一个,都躺下,就跟村里下红苕种一样,是密密麻麻的,一脚难插。女生虽然人少些,可东西多,箱子又大,收拾打扮的一应物件,都得有地方摆放。洗的内衣、内裤,也不好意思朝外挂。几根绳子,在房中绷来拉去的,就好像布了天罗地网。人进人出的,不是踢翻了谁的脸盆,就是碰掉了谁的镜子。楚嘉禾说:“咱既像演《地道战》,又像演《地雷战》的。要都像易青娥这样的瘦鬼就好了:脸是二指宽一溜,用一根指头沾点唾沫,就把脸洗了。还连屁股都没长,两根麻秆腿是端直插在腰眼上的。我看再住上三十个易青娥,也还宽展得能踢鸡毛毽子呢。”惹得大家一阵好笑。
易青娥的确活得简单,也不占地方。自训练班开始后,她穿上公家发的练功服,就没脱下过。除了出现汗霜,晚上洗一把,早上干没干好,都又穿上了。上身是蓝半截袖,下身是蓝灯笼裤,脚上是蓝网鞋。腰上再扎一条宽宽的蓝练功带,既紧固,又利落。在她看来,是好看极了,也舒服极了。其他女生,只要不练功,就尽量换成自己的衣服。尤其是楚嘉禾,好衣裳可多了,一星期,即使天天换,都是换不完的。易青娥没啥换,就迟早是“老虎下山一张皮”。人家都讲究发式,易青娥也不讲究。她梳光,给后边绑个羊尾巴刷子就是了。有一次,她也买了个绿发卡,没人时,试着戴了几回,可美观了!但到底没敢戴,怕舅骂她呢。舅老说:“唱戏,是看你功夫咋样,嗓子咋样,可不是看你穿得咋样。即使打扮得再琉璃皮掌,抬脚动手一‘凉皮’,张口‘一包烟’,顶啥用?”“凉皮”和“一包烟”,都是行话:“凉皮”是身架不好,动作不规范,表演逮不住铜器节奏的意思;“一包烟”,是嗓子不好,张口发不出声,这是唱戏这行最要命的事了。唱戏唱戏,不能唱,哪来的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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