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战争是一朵巨大的血色花,你不妨把腊月十五的雀庄一役想像成其中的花蕊,硝烟散尽马革裹尸以后战争双方吸吮了足够的血汁,那朵花就更加红了,见过它的人对于战争从此有了一种热烈而腥甜的回忆。
午后的椒河一片死寂,河面上漂浮的几具死尸像鱼一样顺流而下,像鱼一样的死尸意味着枪炮声暂时结束,这种常识连养鸭人扁金也明白。扁金刚刚走出村子就扔掉了头上的破铁锅,后来又扔掉了手里的白布。扁金之所以确信打仗已经结束,还因为麻雀又栖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了,天空中的黑雾已经消散,冬日的阳光又照到了屋顶的积雪上,更重要的是祠堂里的那群士兵不见了,祠堂门口的烂泥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官道上。扁金走过祠堂忍不住把头探进去,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污,他看见一个红白斑驳的东西浸在血污中,很像人的半条腿,扁金好奇地走近它,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那真的是人的半条腿,扁金大叫起来,腿,一条腿。他的惊叫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错愕,扁金不知道祠堂在雀庄战役里曾经作了临时医院,他不知道一个人的腿为什么被锯断了扔在地上。
战争的垃圾与战争一样使扁金充满了疑惑。扁金先是沿着路上的几道车辙印走,沿途捡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一个子弹夹和几枚弹壳,一只黄帆布胶底的鞋子,半盒老刀牌香烟,还有两只散了架的木条箱。扁金试着把那只鞋穿在脚上,大小尺寸很合适,但他觉得脚底黏黏的,脱下鞋一看,原来鞋子里面汪了一摊血,血还没凝干呢。扁金就把鞋放在木条箱里,他想等血干了穿就不黏脚了,长这么大他还没穿过胶底鞋呢。扁金拖着木条箱走了一段路就止步了,空旷的大路和野地使他感到某种危险,他想该去河滩看看,仗打完了,谁知道河滩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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